34、匆匆一面(1/2)
紫藤花架下,石桌邊。
紅泥小火爐里的銀絲炭正燒的噼啪作響,而上面的銅壺咕嘟咕嘟冒著熱氣。
賈瑞揭開壺蓋一瞧,一大早從玉泉山打來的泉水正沸騰著,吐出一個又一個水泡。
拎起黃銅壺,將熱水注入纏枝蓮青花蓋碗里,一粒一粒猶如珍珠大小的茶丸在滾水里起伏不定。
隨著越來越多熱水的注入,茶丸表面的銀毫綻放開來,變成一朵朵碧綠花蕊銀白花萼的異種奇花。
“這碧落春早果然名副其實,不似凡種。”
賈瑞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別看是沸水沖泡,并不燙嘴,而是一種溫潤的口感。
略一回味,有種淡淡的清爽,一股濃郁卻不膩味的芬芳在口腔綻放,仿佛此前藏住的茶香在這一刻才全部爆開。
一口茶水咽下,渾身如同被溫柔舒緩的水流拂過,從五臟六腑到血管皮表汗毛,似有一層帶著微微涼意的細小電流劃過。
“這涼意才是‘春早’之意的由來吧。”賈瑞再次啜了一口茶,“春寒料峭,春早尚帶著幾絲冬末之寒涼,所以這茶本身帶著寒意,這才不燙嘴。”
慢悠悠啜了一口又一口,細細品味這茶中之意,瞇著眼睛的賈瑞滿臉享受。
“孽障,怎么還在家里?娘娘今日便回府省親,傳了信兒要見你,你此時就該在榮府等著!”耳邊忽然響起賈代儒的聲音,炸雷一般。
賈瑞嚇得手一哆嗦,差點把方諸靈茶給灑落在地。
睜開眼睛一看,賈代儒一身盛裝,正雙手掐腰怒視著他。
“祖父,您不是說年紀大了,不去迎接娘娘么,怎么?”賈瑞吃驚的問。
昨晚老爺子還說不去湊熱鬧,但瞧這裝扮不太像,頭戴如意烏木簪,身穿蜀錦長袍,腰系福字攢花結宮絳,腳蹬皂靴,全都是新的。
“祖父,真帥!您這一身什么時候置辦的,孫兒從來沒見過呢。”賈瑞沖老爺子一豎大拇指,口中不住稱贊。
賈代儒不吃這一套,吹胡子瞪眼:“別轉移話題。瞧瞧你什么樣子,怎么不換新衣裳?”
賈瑞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還打了個呵欠。
摸摸眼角的潮意,他道:“祖父,這才巳時,娘娘到府里起碼戌時,著急什么,還早著呢。”
自從上回逛了大觀園,賈瑞一直在家里讀書。
省親的旨意雖然下來了,但那是大方針。
作為貴妃娘家,想要元春回府,榮國府首先要做的是向皇帝請旨。
皇帝心里不痛快,自然不會爽快批準,但因是太上皇的意思,又不能將折子駁回,只能壓著不批。
而榮國府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上折子請旨。
也因此,雖說大觀園五六月份就已經建好,次年正月十五這天元春才得到恩旨省親。
中間大半年時間,一驚一乍的,早把大半族人的心氣散了個七七八八。
反正,賈瑞是沒一點驚喜企盼什么的。畢竟,這是榮寧兩府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的最高光時刻,此后便是一落千丈,甚至被抄家流放。
“你怎么知道娘娘要戌初才到府上?”賈代儒半信半疑。
“祖父,今兒什么日子?”
“正月十五。”
“對,正是正月十五,上元節!宮里能少了活動?寶靈宮天官大帝不去祭祀?大明宮的宮宴不出席?這可都是露臉的時候。”賈瑞一拍手。
每年上元、中元、中秋、下元、元日、千秋,皇帝有請臣工入宮赴宴的傳統,今年難道會因貴妃省親改變安排?沒那么大臉面。
且就元春本人來說,在大型祭祀及宮宴上露面無疑比省親更重要,這是一次向前朝后宮展示皇寵的機會,關系著她在宮中的生活。
只有無寵或者犯下大錯的妃嬪才不會露面!
“未初刻用晚膳,未正二刻拜天官,酉初刻宮宴,戌初才有可能出發,亥初能到榮府就不錯了。”數著手指,賈瑞細細解釋給賈代儒聽。
賈代儒一聽,心里不著急了,但臉上卻不愿意承認,仍然掐著腰道:“這大半夜里才來,正是最冷的時候。瑞兒,你多穿些。去歲入冬新買的那件青狼皮大氅一定要披著。”想了想又道,“既然那么晚,祖父就不去湊熱鬧了。娘娘總歸要在家里住幾天,到時候再去拜見。”
賈瑞早就寒暑不侵,并不在意大氅不大氅的,但有人關心,心里總歸是熱乎乎的。但聽到后一半,只覺得無奈,元春連夜來連夜走,根本沒住一天,榮寧兩府是白白建了園子,更為要命的是惹了新帝極大的不快。
“來,坐下喝杯茶。”拉著賈代儒坐下,賈瑞沏了杯熱茶遞過去。
賈代儒默默接過喝了一口,很快舒服的閉上眼睛。
賈瑞笑笑。
紫藤花的葉子早就落光,只剩虬結的藤枝藤蔓在架子上蜿蜒,和煦的日光從中灑下,落在身上,拂了一身還滿。
轉眼到了亥初,賈政小廝又一次來催請賈瑞過府。
賈瑞見推辭不掉,便換了身見客的衣服,跟著來到“有鳳來儀”這處元春落腳之地。
此時,鑾駕還未到。
又等了二刻有余,遠遠便聽到腳步聲,賈瑞便知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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