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紅衛的嘯聲良久方歇，聲音在筒子樓的天井間來回激蕩，頗有余音繞梁三日不絕于耳的勢頭，激起了單元樓里一陣鋁合金門窗的滑動聲。
    “搞什么鬼啊！這么晚還不睡覺！”
    “有沒有公德心，老子明天還要上班。”
    “再鬧老子打110！”
    **
    又是一個忙碌的早晨，科技園里人頭攢動，摩肩擦踵，人人都是一派心急火燎趕著去qq空間搶車位的緊張模樣。
    “老張，好久不見啊？”
    張紅衛剛從電梯出來，正碰上同部門的萬浩站在指紋簽到機旁舉著手指跟自己打招呼。
    “我這不是去方志辦幫了兩天忙嗎？”
    “你這也能算兩天？”
    萬浩聳了聳肩膀，算是對張紅衛的話做了回應。指尖狠狠的對著簽到機戳戳點點，卻連試了幾下都沒簽成功。
    等萬浩好不容易摁完手指，張紅衛將手指上的油漬搓了搓，又對著指紋機哈了一口氣，手指往上一按，一次成功。張紅衛心滿意足的看著指紋機上的時間，八點二十九分，完美。
    “……我看你趕緊去劉老師辦公室一趟，上次部門開會你沒在，他有點不太高興。”萬浩憂郁的看著簽到機，對張紅衛說道。
    劉老師，是華中大學的在職教授，博士生導師，同時還帶著計算機本科班，又是創辦華中國產數據庫研究所的元老，現在在校務集團產、學、研一條龍的發展理念指導下，老劉主抓數據庫研究所對外支援的各個項目，是張紅衛和萬浩他們部門的直接領導。昨天老劉急招，或許是真有事。
    直到張紅衛坐在劉老師辦公室里，聽著劉博導從國際形勢講到行業動態，又講到數據庫在軟件領域的核心地位，以及國產數據庫研發人員應當具有的擔當心和責任感時。他才意識到這次事情恐怕真的有點嚴重。
    ——整一個上午的談話，老劉嘴里沒有歇過，已經往茶杯里續了兩次水，又抽掉了半盒中華煙，依然滔滔不絕，來來回回強調了兩三遍中國軟件研發人員必須擁有的民族責任感，卻絕口不提叫自己來做什么，這葫蘆里不知賣的什么藥。
    終于，老劉在第三遍講完國產軟件人的民族氣節之后，心滿意足的長出了一口氣，將茶杯往桌上一放，語重心長的對張紅衛問道：“小張啊。你這十來天沒到所里來，是怎么回事啊？”
    事兒終于來了。張紅衛精神一振，趕緊坐直身子回答道：“我這兩天不是去方志辦……”
    不是啊，怎么是十來天？？？
    張紅衛忽然一愣，正好看見劉老師背后那面墻上的石英鐘，上面的日期是13號，這……他明明記得從方志辦出來那天是5號啊，中間空了這七天是怎么回事？難道是昨晚對著【斗懸星盤】打坐練功，居然一口氣練了七天？
    “我知道你們這些人在外面有私活，不過所里的活還是要抓緊的。上一次開會你沒在，我讓各個外援項目的負責人收集項目報告，你一會去方志辦那邊把報告單拿一下。”
    “好，我馬上去辦。”
    沒想到老劉這板子高高舉起，輕輕落下，張紅衛簡直如蒙大赦，轉身正要退出劉老師的辦公室。劉老師的話又從背后飄來。
    “上個月你提的加薪申請，這個你知道我們所經費也有點緊張，又人多嘴雜，要一碗水端平可不那么容易，你又是我的學生，先給你加工資怕別人不服氣。要不這次先這樣吧，下次我們再說。”
    原來這才是重點……這數據庫研究所里一多半人是他帶的碩士和博士，另一小半人本科時聽過他的課，要想一碗水端平，最好的方案就是都不動嘍？
    張紅衛滿腔怨氣的回到自己辦公桌前，忽然想到昨天看到過的法門，掏出幾枚鋼镚，口念法訣，靜心想那加薪發財的門路，手中起卦，將硬幣往桌上一擲。幾枚硬幣在桌面上一陣旋轉翻滾，停下來時，張紅衛仔細一看。
    大兇。
    老子不過是求個財路，你給我來個大兇？張紅衛目露兇光，一把抓起桌上的硬幣，虛團著手一陣搖晃，再往桌上一擲。
    這一次硬幣在桌上一碰，居然有好幾枚落在地上。張紅衛按照卦象方位一一掃去，正覺少了一枚。忽見一只白嫩的小手伸來，將那硬幣撿了起來。
    張紅衛抬頭一瞧，一位身穿黑色職業套裝的美女笑嘻嘻的站在他的面前，一只手臂里挾著檔案夾，另一只手舉著，纖纖玉指間正捻著一枚硬幣。
    “怎么，嫌錢太多了？不要就給我嘍？”
    說話的美女是研究所行政部的主任【岑虹】，在研究所乃至整個華中大學校務集團有名的大美女。比張紅衛小三歲，小時候曾經在同一個巷子里住過九年鄰居，算得上是總角之交的死黨。
    “我跟你說，劉老師讓我盯著你，趕緊去方志辦要項目報告單。還有時間玩硬幣，還當自己是小伢吧？”
    她一面說著話，一面把硬幣隨意扔在張紅衛的桌子上。
    “別說了，這次加薪又沒戲了，干活沒心情。”
    張紅衛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斜靠著椅子看著岑虹玲瓏有致的身姿。不由得嘆了口氣。
    “唉，你們家那位真是有福氣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