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砂礫(1/2)
【一】
殘陽如血,映襯出西方一隅絢爛的天空。夏日的燥熱未散,空氣窒悶,似乎風都停止了。可咸陽宮頭頂的那片天空,卻有大朵大朵的云在舒卷翻滾,幻化出萬端的變化。
曲臺宮的大殿,斜陽的余暉透過雕花窗投進寢宮里,落下一片昏黃的斑駁。
這個咸陽的權力中樞,平日里都是運籌帷幄,風云激蕩的氣勢,然而今天卻充滿一種茫然而凄愴的意味,漸漸如潤濕般,無聲無息地一點點滲透彌漫開來。
王戊帶著十幾名郎中匍匐在地下,一殿衣冠猩紅似血。趙高等近侍宮女垂眸侍立,似乎連呼吸都在極力屏住,他們目不斜視地盯著腳下,連余光偷瞄一眼的勇氣都無法鼓足。
政一席寬袍大袖羅衫,赫坐在案前,面如寒霜。案上置放著一張巴掌大的帛書,“急事離開咸陽,事完即回,告罪!”
帛書上幾個字,看起來輕描淡寫,卻硬是把政的目光都灼痛了。
又是不告而別,“事完即回”,事不完就不回了嗎?事先連吭都不吭一聲,就悄無聲息地走人了。干巴巴地撂下一句話,就算知會了?
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那咸陽宮算什么?
政目光低垂,即便那一道細縫里迸射出的眸光,依然讓人不寒而栗。
他努力地壓抑情緒,赫赫大秦的王,怎能讓身邊的人看到,他為了一名女子,亂了方寸,失卻國君的氣度,豈能這般紆尊降貴?
秦王政一徑沉默,這種默然無聲讓氣氛凝重的可怕!
寂靜,連沙漏悄悄流瀉沙子的細小聲音,都清晰可聞。
政驀然起身,走到沙漏前,靜默凝望,伸過手輕輕地從簋中抓起一把細沙,收攏五指,試圖將砂礫緊緊地攥在手心里,沙子卻從指間如流水般細細密密地流走,抓得越緊,流的越快。這雙手可以擎著劍刺殺猛獸,可以指揮千軍萬馬,席卷天下,可以翻云覆雨,為何唯獨抓不住手心里的一把沙子?
他的手指禁不住微微顫抖,痙攣地收緊,頹然張開,只有一些細沙黏在他汗濕的手心里。
陡然間,內心悵惘無緒!
【二】
從長安君府邸出來,欣然就到雍地的白家商號,這是白家在秦國的總院,之所以不設在咸陽,就是為了收斂鋒芒,不引人注目。 這座外表古樸厚重的商肆,有一個很魅惑的名字,名曰未央。未央前院是商鋪,后院圈了一大片空曠的場地,場地上林木森森,只有幾間低矮的瓦房零星地矗立著。曾經有許多顯貴商賈想出高價購買那塊地,掌事都打哈哈地敷衍過去了,說是以后在那地方要建客棧。可是多少年過去了,樹都長得遮天蔽日了,那地方還是空著,不過久而久之大家都習慣了,也就見怪不怪了。
其實,大家都不知道,那塊空地并不真的閑置,上面的寥落不過是掩人耳目,地底下建著一應俱全的生活居住設施。
白家在這里陰養了幾百名義士。這些義士的淵源,目前為止,父親沒有跟她過多的提及,欣然無從知道,但是肯定跟官宦人家豢養的門客不一樣。
父親出關辦事前,曾慎重地將一個玉獬豸(xiēzhi)交給欣然,說憑這個印信,可以隨時調用這批人。欣然一頭霧水,想問明緣由,父親卻拍拍她的肩頭說,等這次商事活動完了之后,回來再把許多該讓她知道的事告訴欣然。
欣然鄭重地點頭。父親的神秘和鄭重其事,讓欣然心里驀然增添幾許期盼。
欣然本來只是想到未央,讓掌事在長安君遷回尸骨與二姐合葬前,將二姐的遺骸秘密地從現在的墓穴中神不知鬼不覺地遷出。然后她再找個合適的時機把二姐的遺骸遷回衛國野王,葬到梅姨的身邊。
梅姨到死都放心不下二姐。讓二姐葬在梅姨身邊,她們母女倆在地下也有個伴,也算是告慰她們的魂靈,安撫自己兩年來的歉疚。
在不驚動華陽太后和以姬的情況下,偷摸遷出靈柩,還能讓人事后察覺不出動了手腳,這事做起來比較復雜,需要細細籌謀,欣然想到用玉獬豸動用那批陰養的義士。
未央的掌事見到欣然喜不自勝,說一直在找世子,沒有下落,正著急。
欣然一問才知道父親傳來急件,說魏國君主更迭,政局風云激變,信陵君魏公子鋃鐺入獄,大姐若然也被牽連,希望欣然能去一趟魏國,看看有沒有辦法援救,或者給予力所能及的幫助。
聽聞大姐有難,欣然心急如焚,攸關家人的生死,怎么能置之度外。
情急之下,留了一封帛書,托人帶到清芷園,讓蕓香收著。她知道政發現她不在,一定會去清芷園找她。
容不得半點耽擱,欣然帶著幾十名義士,略微打點行裝,就馬不停蹄地出函谷關,奔大梁而去。
【三】
魏公子生性曠達,禮賢下士,竊符救趙美名傳,合縱五國聯軍大敗不可一世的秦國,聲名如山峰般聳峙,只可惜造化弄人,一度是戰國之首霸的魏國,被后起的秦國一步步蠶食,國勢江河日下,昏君當政,庸臣把持朝綱,曾經獨步天下的重甲“魏武卒”也再沒了往日的驍勇,像魏公子這樣的高才大義之人,終究再無大風憑借而難以奮翮高舉,更何況魏安厘王嫉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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