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大帥一紙休書將我休了?！?
    她干干脆脆地說了這句話，絲毫不顧旁人的臉色有多精彩，只盯著常建擎看。
    “無憂不才，家中清貧，無人仗勢，也并非從小便金尊玉貴養(yǎng)著，少了些盛氣凌人之感。但我父親只得了我一個(gè)，自出生便未讓我受過委屈，挨過毒打?！?
    她說著話時(shí)，眼里已含了大包大包的淚，雖她極力不讓自己落淚，但眼淚滾滾而下，眨眼間就沾濕了她蒼白的臉。
    “無憂給大帥當(dāng)妾，是因?yàn)榇髱浺専o憂當(dāng)妾，并不是自甘墮落，為人輕賤?！?
    被地圖炮攻擊了的八姨太一拍桌案就站起來，指著竹猗的鼻頭開罵，“我今日是真真見了什么叫做當(dāng)了婊.子還立牌坊，你這都當(dāng)妾了，還在這嫌妾輕賤？！”
    八姨太一連氣罵下來，轉(zhuǎn)頭對上大帥和大少的視線，立即就縮了頭。
    “大帥這是不肯答應(yīng)無憂了?！?
    竹猗卻未被常建擎黑沉的臉色嚇到，她眼睛一眨，眨落了串串眼淚，搖搖晃晃地站起身，緩緩地啟唇笑了下，說不出的無奈和悲涼。
    “那我認(rèn)命，”她說得很輕很慢，“我不能活得干凈，我就死了干凈?！?
    話音剛落，她就掏了藏在袖中的匕首，直直地就扎向自己的心窩。
    宋槿第一個(gè)就要撲過去，但不知何時(shí)站到他身后的邱副官卻死活拉住了他，就怕他再來方才抱人的那一出，壓低了聲音小聲地勸。
    “大少，那是大帥的姨太，她不能和你有牽扯，你會害死她的?！?
    宋槿突然就想到了當(dāng)時(shí)芫荽姑姑站在他院子里，微微哽咽地說出的那句話。
    殿下臨終前，唯愿您，福壽綿長，一生無憂。
    她愿他活得長久，一生無憂，他卻逆了她的意，早早地就跟著她而去，當(dāng)時(shí)求的不過是下一世護(hù)著她，可千辛萬苦地等到了，卻還是護(hù)不了她。
    宋槿握緊了拳頭站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常建擎打開那把已經(jīng)扎破了她心口皮膚的刀，一彎腰將她抱起，摟在她背上的手臂卻正好掐住了她的傷口。
    竹猗疼得悶哼了聲，將臉埋到了常建擎懷里。
    她說話的聲音又輕又飄，好似下一瞬就要消散在空氣中。
    “我剛才，還以為是大帥來救我了，”竹猗抓在常建擎心口上的手漸漸收緊，恨不得變手為爪，給他捅個(gè)窟窿出來，“可惜一覺醒來，卻是黃粱夢?！?
    她松了手，“大帥不信我，我便不解釋了，只大少無辜，大帥不該遷怒他。”
    常建擎往外走的腳步一頓。
    他剛才會沖過去奪了刀，就是因著竹猗剛才視死如歸的那個(gè)眼神，和慧貞寧愿自盡也不愿讓他被人威脅時(shí)的眼神像了七成。
    而現(xiàn)在，這句話，在當(dāng)年他新納的三姨太落了胎時(shí)，慧貞也在他面前說過。
    他當(dāng)年心里自是有四五分偏心新得寵的三姨太的，聽見這句話只敷衍了事，雖沒有真覺得是長子受了慧貞的指示故意推了三姨太一把，但也疏遠(yuǎn)了他們母子。
    可后來查出來，三姨太那胎是自己落的，因?yàn)閼训膲焊皇撬暮⒆印?
    而說出這句話的，和他最親近的嫡妻，在三月后就因他而死。
    往事一幕幕輪回，常建擎熬紅了眼。
    他轉(zhuǎn)頭陰騖地盯向二姨太和四姨太，覺著這些個(gè)人當(dāng)真可惡，居然連慧貞給他留下的兒子都容不得，想方設(shè)法讓他們父子疏遠(yuǎn)。
    “著人將二姨太和四姨太換個(gè)院子，以后沒事就別出門嚼舌了。”
    二姨太聞聲驟然抬頭，卻看見被大帥抱著的十七姨太正安靜地看著她，緩緩地露出了一絲溫婉的笑。
    她驟然間就要暴起，卻被常建擎的親兵死死壓住，嘴里塞了惡臭的汗巾子。
    常建擎出了門，讓人將竹猗送回?zé)o憂館，轉(zhuǎn)頭就看見長子跟出門來。
    “阿槿，”他上前在宋槿的肩上拍了兩下，“旁人說的那些話，你別放在心上，這大帥府遲早是留給你的，有人惹了你不快，你像今日這般處理就行?！?
    “不用了，”宋槿轉(zhuǎn)頭不去看那被攙扶走的人，“今日不過是覺得背影像，就鬧出了這些事端，我日后自會遠(yuǎn)著。”
    他話是這般說，眼角卻還是朝那邊看了眼。
    那眼常建擎看得分明，沒有男女間的情愛，倒有純粹真摯的仰慕和敬愛。
    于是隔日常建擎去無憂館用飯時(shí)，就讓人也叫了宋槿過去。
    他在桌邊坐著，看自己的十七姨太和兒子，一個(gè)守禮地沒有多抬下眼簾，另一個(gè)滿臉緊張和莊重，像是頭次拜見丈母娘。
    心下覺得好笑的同時(shí)，那點(diǎn)子懷疑也散了五六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