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八 無歸處 三(1/2)
那日紀若塵率先自玉臺躍落,跌向無盡虛空。一出玉臺,登時又是一番不同世界。
如被一道無形大力挾裹著,他身不由已地向下落去,墜落速度早已超出他的感知,似是瞬息千丈,又似是凝滯不前。周圍景物更是不斷變化著,滄海桑田、朝代變遷、生離死別、悲歡離合,甚而星辰生滅、混沌虛無也偶有所見。
每一瞬間,都有無數畫面撲面而來,又穿身而過。那一剎那,數不盡的歡笑悲泣便涌入他的神識,不知有多少人、多少事物的生滅衍化就此刻印在紀若塵神識之中。他幾乎分不清孰為真、孰為幻,仿佛才跳出玉臺,便已轉世輪回了千萬遍一般。
若是換了意志稍薄弱些的人,恐怕早就迷失在這無窮無盡、真幻難分的經驗之中。不過紀若塵心志本就堅毅,于蒼野中吞噬無數鬼靈幽魂,早接觸過無數魂識中的記憶。又曾在神游之時,更將方圓數十里內一切變化皆收攝于心,眼前海量記憶體驗紛至沓來的情況,并不如何令他震驚。
但這些記憶體驗過于真實,一一掠過之際,宛然也如活過了如此一世。只在瞬息之間,他便已輪回過了千秋萬世。
紀若塵是在飛墜著,但又似不是。有時山川云峰與他一同墜下,在他眼中,這些氣象萬千的山巒就是靜止不動。又有時萬千景象如瀑而下,比他下墜速度還要快得多,由是在他感覺之中,自己反而是在冉冉上升。
于是紀若塵心中一動,忽然想起:“難道自己是升是墜,并不在已,而在天地萬物不成?”
如是,他心中又有所悟,既然這些記憶體驗如此真實,便當是自己輪回過了一次,豈不是好?于是他放開胸懷,坦然迎向了無窮無盡的紛繁世界,不再象起始時嚴防死守,只是仍堅守住心底一點清明。
轉瞬之間,又一重世界撲面而來。紀若塵心念運轉如電,在無法言喻的短暫剎那,已看清向自己飛來的是一座華美恢宏府第,一間偏廳中燃炭薰香,暖意融融。廳中列著三席,兩女一男三個童子正端坐席后,朗朗頌書。廳中一個中年文士,手捧圣賢之經,正來回踱步,檢查著三個童子的功課。這三個童子個個眉清目秀,衣飾華麗,顯然家世不光富庶,而且顯貴。
書廳迅速在紀若塵眼前放大,就在他思忖著此次要經歷這三個童子中哪一個的荒淫人世時,卻見那中年書生的清瘦面容端端正正地沖來!
紀若塵略有自嘲地一笑。不過別說是位西席先生,就是販夫走卒、乞丐妓女的生涯,也經歷過成百上千,哪在乎多這一世?
轉眼間,那書生的面容已在眼前,依過往經歷,這書生該如一陣清風拂面而過,將過往未來經驗體會灌注在紀若塵神識之中,但就在兩人要相接的瞬間,那書生忽然面露駭然之色,而紀若塵心中也油然而生一種不妥之感!
只聽砰的一聲,兩人已撞在一起!那書生一聲慘叫,而紀若塵也是一陣天旋地轉,頭頂傳下劇痛,一時間不知身在何處。
紀若塵蒼野十載搏殺,吞噬魔靈無數,征戰經驗何等豐富?雖然穿行無盡世間,肉身實體早已消散,但僅憑魂靈神識,也有無窮妙用。當下他也不著慌,動念間已放散出數千道神識,重行掌控了身體各處,并將身周探察了一遍。
紀若塵雙目驟開,瞳中星光閃耀,仍是一片淡淡虛影的右手探出,一把將面前哼哼嘰嘰的中年文士一把提到面前。
此時看得仔細,這中年文士面相生得堂堂正正,雙目細長,眉若利劍,面色如玉,骨骼寬大,頗有清奇出塵之意,實有那么二三分人中龍鳳之相。只是刻下被紀若塵提在手中時,他面上滿是驚慌失措,雙手舞動,口中咿咿呀呀的叫也叫不出聲來,哪還有半分讀書人的風骨在?
紀若塵指尖已感覺到中年文士的頸骨在吱呀作響,于是指上松了力,那文士跌坐在地,捂住喉嚨,不住地咳嗽著。他一邊咳,一邊手足并用,不動聲色地爬向門邊。
紀若塵且不理他,先是打量了一下周圍。二人相撞的瞬間,場景又有所變幻。這里從格局上看是個偏房,但也是套間,內為臥室,外面是個不大不小的廳堂。廳中擺放著一張八仙桌,另有兩柵閣架,上面押放著些瓷器書冊,看上去頗為雅致,內外間之間還擺著一張便床,這是使喚丫頭睡的床。再看臥室中的擺設,桌案上放著文房四寶,床上也是細帳絹被,這可是上等人家老爺才能用得起的擺場,一個普通的西席先生,最多也就是紗帳布被,主人家再怎么高看了,也比不過管家去。要知道再大戶人家的管家,也仍是個下人。
看了這套房間,紀若塵心中便有了分寸,看來這沒甚么風骨的中年文士定是有些過人之處,不然也不會有待遇了。別的不說,單看那使喚丫環的床,就知是個可以侍寢的。
紀若塵再一招手,那文士便又飛進他的掌中。文士看起來也是一個識大體、知進退的,知道抗拒不得,當下苦笑一聲,手腳下垂,索性放棄了抵抗,也不叫喊,聽任紀若塵處置。
這文士如此光棍,倒令紀若塵有些意外,于是微笑問道:“敢問先生尊姓大名?”
他這一笑,當場卻將那文士嚇得面色發青,顯然那文士年紀一把,膽子卻是極小的。不過或許是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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