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瓢潑大雨仍未消停，狂風卷了殘葉敗損的氣息穿透門窗的縫隙入室，風與雨的聲音交疊在一起顯得異樣的深沉沙啞。
    抑或是，我自身的心境，本就已經被另一層看不見摸不著的深重所傾軋。
    記憶恍惚中退回到一日前，雨點綿綿密密地附在頤寧宮前的石階上，潤澤了其內苑的閏土，渥養了花壇內千姿百麗的芬芳。
    我在小徑的拐角處喚停了尚香，獨身一人走進那漫天如絲的細雨中，沿著花徑一直走，走到花徑的最深處，面對正前方那個雍容的人影俯身叩拜：“臣妾叩見太后娘娘，娘娘萬福金安。”卻未想腳踩不穩搖晃了一下，好在最終及時穩住了身子，只是釀蹌了一步。
    “孩子你來了！”太后娘娘將手中侍弄花草的器具擱在花臺上，轉過身來走上前扶我起來，溫言含笑，“都是有身子的人了，還這般多禮，萬一再出意外可怎么是好！”
    聽聞太后此言，我忽而有些不自在，不自覺瑟縮了下脖子，頓覺不妥，復而笑道：“母后說得極是，臣妾日后定當多加小心……”
    “孩子，你看這園子里的花，哀家料理得如何？”太后沒讓我說下去，兀自打斷了我，舉目環顧四周，又是展顏傾笑。
    我抬眼而望，此時正值初夏，花園中的朱頂紅勃然盛放，紅滟滟的顏色接連成片，好似從天而降的流火。花莖輕緩地搖擺于微風細雨中，那一簇簇紅也隨之翩翩起舞，每一舞便是一縷媚然含笑，每一舞便是一盈足影蹁躚，每一舞便是一場暗香浮動。
    我心下知曉太后此番喚我來頤寧宮定然不只是賞花那么簡單，可是又不能直問，于是只不痛不癢道：“母后一直擅長侍弄花草，無論是什么花，在母后的照料下都能出好花。”
    “呵！你這孩子啊！”太后一面輕輕拍著我的手背，一面引著我往更近花臺處走去，“還記得當年廢后李氏一案嗎，你不顧當時朝前的境況一心急于復仇，哀家也是喚你來了這園子，哀家只是輕輕一點，你便看清了其中之機要。”
    我微笑答道：“而今后宮與朝前就如這一苑的朱頂紅，萬枝映秀，萬紅合一。”
    “是啊！現在后宮之中傾兒雨露均占，祥延各宮，朝前權政也已皆集歸于傾兒一人。”太后說著，又將目光落在我微隆的小腹上，把一手輕覆其上，“現在，你又懷上了傾兒的子嗣……”抿唇頓了頓，忽嘆口氣，“時至如今，傾兒都未有可以繼承皇位的皇子，而你恰好身懷皇嗣，同時又位正中宮，若此番產下的是皇子，那么將來……”太后抬起頭鎖住我的雙目，肅然道，“有嫡立嫡，無嫡立長的組訓，你是懂的吧！”
    我心下一驚，猛退了一步，然而震驚過后心底反倒生出了些許蔑笑，卻只垂首道：“太后以為，臣妾會貪慕這儲君之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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