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四章 今宵別夢寒(下)(1/3)
遠天似被那煙火扎破了清明,凸得近圓的月亮周圍竟繞起云絮。
十五剛過,所以近圓。近圓而終不圓,就像遺憾錯失的完滿。
阮雪音順著顧星朗所謂的“準備”往下想,思路愈遠,已經抵達兌下乾上的另一層含義。
而要不要出現、對上官宴點破這層含義,再次成為難題。
立場與情誼,手心和手背,她半生應對這樣的困窘,竟仍無法做到游刃有余。
長湖之上卻有人等不及了。
慕容峋自南岸飛身,長刀在手,足尖過湖面,驚起白鳥輕鳴。
那鳴叫聲亦似粉鳥,更嬌氣些,似在埋怨。
“說好的一戰定乾坤!上官兄不會怕了吧!”
他聲如洪鐘、勢同破竹,頃刻已近湖中央。手中兵刃通體赤金、柄處盤龍,火光雪色間熠熠生輝,正是大蔚天子的御刀。
林間高木上阮仲亦讀懂局勢:“他只能殺了上官宴,方可自救。”
在大軍抵達之前。
“我們下去?!比钛┮粼俚炔坏?,復對紀齊:“你且候在這里,聽我指令。”
她明白手頭可用之人不止紀齊。方才沿路所有哨探和伏兵,那些更早北上的祁國軍士,此刻都會聽她號令。
那是顧星朗留給她的兵馬,用來自保,也用來易局。
長湖北岸,上官宴看著慕容峋踏水御風而來。
大軍將至,他完全可以不接招,以現有人馬對戰拖延,然后毋庸置疑地取勝。
但他解開了斗篷,露出赭色的衣袍。那是其父上官朔常穿的顏色,出現在一向風流艷麗的他身上,竟也很恰切。
利劍出鞘,他點水相迎,湖中白鳥終于游向東西兩側,讓出戰場。
競庭歌平生沒有這樣發懵過。
她腦中無比清楚利弊與應對,卻是兩頭的利弊,兩頭的應對。一顆心因此裂作兩半,如兩只利爪鎖住她咽喉,叫她不能出聲,眼看著湖中颶風四起。
慕容峋手手殺招,長刀舞作一張密不透風的網,縱橫劈砍,皆在對手要害。
上官宴靈矯如蛇,身形穿梭于刀光縫隙之間,試圖繞行奇襲,履被斬斷通道。
阮雪音和阮仲下樹疾走,路程未半,湖上已過了近百招。
上官宴似終于窺得慕容峋漏洞,某刻空中斜翻,鬼影般掠去對方身后,劍指側腰,就要穿刺而過。
卻被避開了。凌空纏斗只借浮冰偶落腳的戰法快耗光慕容峋的體力與耐心,這一避的同時他人未轉向,刀卻突然從右手滑入左手,徑直后劈,狠狠削在上官宴握劍的那只胳膊上!
血落紛紛,滴入水中如朱砂化。
上官宴咬牙含笑,收劍回掠,腳點浮冰以迅雷之勢退回北岸,大半截破損的衣袖連血滴招展在空中。
“我輸了!”他站定朗聲。
矮坡下阮雪音與阮仲愈近,因局勢變化,停駐觀望。
大地上雷聲亦近,鐵蹄兵戈的音色已不能被隱藏。
但聽慕容峋暴喝:“還沒有!”
漣漪未歇的湖面因他大力踩踏,再次跌宕起來。
競庭歌看著他赴死般往這頭飛掠,高喊:“你先退回去!我再同他說!”
慕容峋是不懂退的一個人。
他的功夫老師打小就教導:未開弓之前是可以一再考慮的,一旦張了弓,必須放箭,且要快狠準。
更況他已沒有第二條路可走。搏一搏,尚存勝算。
“競庭歌你躲開!”阮雪音發急,“五哥你去把她帶下來!”
阮仲應聲而動,慕容峋恰至北岸。
刀光在天地間劃出虹影,上官宴未受傷的左手拉著競庭歌急退,身后護衛已接連趕至,殺向慕容峋。
因這頭兵馬動,南邊寒地武士開始向北邊包抄。
那些人個子矮小,跑動起來卻快得驚人,如馭馬而行。
矮坡之上慕容峋只一個目標——縱千萬人阻,他閃避抵擋,刀鋒獨對上官宴。
無限逼近時又被一護衛橫槍攔下。
兵刃相接的瞬間,空氣卻有凝滯。北岸一片混亂,當局者皆迷,無第三人注意到。
但阮雪音站在局外。
且目力絕佳。
也就成了那注意到的第三人。
寒地武士仍在沖鋒,會理所當然經過她身邊,也許還會誤傷。
可她來不及避,根本挪不動步?!靶⌒模∩瞎傺?!”
那喊聲起得比她心中結論都快,聽在眾人耳里其實尋?!シ教珱Q絕,所以守之一方更危險,值得提醒。
所以無論上官宴還是競庭歌,注意力都仍在慕容峋身上。
阮雪音喊完發現不夠確切,再張口,那橫槍攔截的護衛突然回身,鋒利的槍尖刺入上官宴當胸。
時間應是靜止了。
因為她聽不見自己的心跳。
湖上畫面還在劇烈晃動,但周遭全無聲響。
有人因上官宴遭襲一時呆滯,更多人繼續向著慕容峋蜂擁,阮仲殺入重圍,不得不與他并肩抵抗。
那襲擊上官宴的兵士還沒及重新加入戰斗。
競庭歌反手奪過最近一名呆滯護衛的劍,直直捅進刺殺者的腹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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