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三章 針尖麥芒(1/3)
日頭在上升,暑氣在蔓延,人群加劇了南國盛夏的熱,叫素來沉定的祁君陛下也心浮氣躁起來。
“愛卿所言甚是?!彼袂檎Z氣依然沉定,“但朕,堅持方才決策?!?
只后面這句話顯得心浮氣躁。
因他鮮少這般直駁臣工諫言。
紀平到此時仍有放棄的機會,只須跪下道一聲“君上圣明”,然后百官跟隨,山呼了局。
他確實跪了下去。
說的卻是:“請君上三思!”
其后臣工中竟有八成跟著跪,請君上三思。
這數目遠多過檀縈被誅那日、以肖子懷和紀平為首諫言新政的文官。
阮雪音第一瞬以為他們是都被紀平說服拉攏了。
很快反應此刻較量在局內人看來是國制之爭、輸贏之弈,在局外人看來,不過就是調哪里的兵赴邊。
而平心論,調地方軍確實好過調禁軍,這些喊三思的人當中,該不乏赤誠者。
顧星朗聽著看著,無甚反應,一晃眼見魯聰仍杵在場間?!斑€不去?”
不想三思、不會改決定的意思。
“是!屬下,去了!”
這聲“去了”實在不像是對顧星朗說。
阮雪音持續盯著紀平,終于瞥見他伏在地上的十指之中,左手小指抬了一下。
她立時轉去看魯聰,對方已開始招呼街上射聲營的兵士集合,便要往城北去。
“來人!”她趕不及給顧星朗使眼色,這般景況也不容明說,徑直開口,“魯聰怠慢軍令,藐視主君,至此刻仍在拖延、意圖不軌,速速拿下!”
魯聰召集兵士的動作并不慢,反而很快、全無拖延,所以這是阮雪音的欲加之罪。
但她不得不先下手為強、阻止此人回去領射聲營精銳,只因他和紀平的往來小動作已經全數落入了她眼里——已在城北的彭望,將回城北的魯聰,此時看著順從,說不得便會在這頭談崩之時,率眾起兵。
她并不知顧星朗還握著穩穩的神機營九萬兵馬。
紀平因這一聲抬頭,神情變幻莫測,半晌道:
“皇后這是要越俎代庖,當著主君的面、卻不請主君的意,直接行生殺予奪之權?”
寧安暴亂時便有傳言:祁后野心勃勃,以女課為契機培養舉國勢力,甚至推段惜潤上位也是為他日自立為女君做準備?!?】
不久前在邊境,上官宴更以此提醒顧星朗,阮雪音或在要緊時候被扣天大的罪名、以推局勢,不得不防?!?】
故紀平此句出,顧星朗立時警覺,脫口道:
“皇后與朕一體同心,她的意思,就是朕的意思?!?
紀平眉眼間露出極淡的,似嘲似欣慰的得色。
其后烏泱泱臣工皆因這話一凜,默默相覷。
這樣一句話,并沒有比皇后權重、堪比天子的流言好到哪里去——主君對中宮言聽計從,在流傳下來的所有史料里都不是好事——尤其前一刻顧星朗才命魯聰回射聲營點兵,后一刻阮雪音便令抓人——君上竟不以為忤,反而立即改主意、還全力回護。
應該說如斯景況,比那流言更駭人:有朝一日皇后要君位,君上難道也說給就給?
“事急從權?!鳖櫺抢室谎凼盏萌撼挤磻?,已是明白過來,波瀾不驚道,“皇后素來冷靜,忽有此令,定是察覺了被朕忽略的細枝末節?!?
他轉頭看阮雪音。
阮雪音翻身下馬,御前長拜,“臣妾失儀,擅作主張,任憑君上責罰!但確如君上料想,臣妾此舉,防的是禁軍叛逆、為禍社稷!”
她確定顧星朗不想反復拉鋸。方才給機會,紀平不接,他旋即直駁其諫、堅持讓魯聰帶兵赴邊境,就是準備要開戰。
她亦認為時機已至,于是捅破窗戶紙,直接點火。
顧星朗心上了然,面上詫異,“皇后是否多慮了?禁軍乃朕的親衛,十年效忠、兢兢業業,從未出過紕漏。”
“禁軍的問題,景弘八年末信王謀逆時,已見端倪?!比钛┮艋謴鸵回灷涞肿制骄徲智迕?,尤具說服力,
“那期間君上在韻水,對國都這頭暗潮少觀瞻,也便不知禁軍營中曾有傳言?!?
顧星朗微挑眉,旋即笑,“是說朕已崩逝于白國或南境了吧。此事不算秘密,彼時沸沸揚揚大概半個青川都有耳聞。”
“非也?!比钛┮魮u頭,身正聲更正,“據臣妾查實,正是檀氏鬧霽都、紀平大人諫新政之日,自百姓家中搜出的那句:君制殤殤,天下泱泱,斷其殤殤,還其泱泱?!?
信王謀逆期間禁軍內部或有人秘密進行著某種煽動,此一項,阮雪音從那年冬一直念叨到今年春。顧星朗因此百般查探,始終不得要領;阮雪音亦在去歲讓淳風借操練女兵之便打聽,淳風甚至說紀齊那里或有答案,可一直也沒個結果。
顧星朗以為她是近來拿到了結果,沒及同他說;
就像他囿于帝王心術并未對她托出神機營的儲備,臨到此刻其實可以告知了,也沒來得及。
但阮雪音并沒有拿到所謂的結果。
這只是基于推斷的一個詐。
是她關聯全盤、雖無時據卻九分篤定為事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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