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二章 大音希聲(1/2)
顧淳月待要說好。
被一句突然響起的問話截斷。
“敢問諸位,天下公乃將來之理想,那將來,在何時?為何,不能是此時?”
肖子懷。應方才長公主召前來答題。
說起來景弘一朝迄今十年,御史大夫之位持續空缺,御史丞一直是蘭臺長官,職權其實不小,奈何終究只居三品。朝中了然是因主君少年即位,有意將群臣牢牢握在自己手里,故才壓著御史臺監察百官之權,也便于審刑院分權。而隨著年齡漸長,統轄漸固,早晚有一日,這權力會被釋放,肖子懷必然升遷。
卻在去歲末遭逢變故。
便是那個早朝之后、他被顧星朗單獨留下的十一月下雨天。【1】
那次審問雖避著群臣,但朝堂上哪有不透風的墻。御史丞大人沒與同僚們一起出宮,半個時辰后失魂落魄走出鳴鑾殿,淋著大雨,有的是人瞧見。
沒過多久鹽鐵司奉君命改良鹽政,以肖家世居的鶴州為始,傳言紛紛,皆道肖氏或犯了錯,明面上未被責罰,多半因肖子懷求了情,但御史丞本人,也因此壞了仕途,升遷無望。
今年初蘭臺新進御史中丞,與肖子懷平級,坐實了這番猜測。不少人斷言,御史大夫之位最終會落到那位中丞頭上。
景弘十年,肖子懷是人所共見地頹敗下去了。
以至于此刻他忽問出這么句話,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顧淳月畢竟是女眷,縱監國有些日子,到底不慣頻繁與官員們打機鋒。
做這件事的更多是寧王。
“肖大人何意?”便聽顧星延問。
“臣以為,”肖子懷鄭重拜下,“主君賢能,國富民強,待戰事畢,我大祁收得南北山河,無妨,試推新政。”
“新政?”
“近一年君上本在改制,調整了朝中各部司設置,同時拔寒門、以才學定官銜,大有還政于民之勢,正合公天下理想。臣等思主君之思,愿效犬馬之勞推動革新,廣開門路以成議政、定政之嶄新章程,真正還政于民,促天下之公!”
這番話清晰又模糊,叫聽者費解。
顯著安靜之后紀平問:
“定政?”
“天下諸事一應裁奪、政令推行,皆由朝廷中樞群策,少服從多。”
“那么,”紀平但凡開口從不遲疑,此刻卻遲疑了,好半刻才說出下半句,“君上呢?”
“君上之意若不合多數人意,可被駁回。”
更深的安靜,幾近死寂。
“肖子懷你大膽!”
顧淳風對這些臣工的官銜、名諱其實不熟,是方才聽他們答題時現記的。所有人都聽懂了此言之大逆,所有人都因太過震驚而不知該如何反應。
只她是身在高位且不管不顧的性子。
也就只有她,在第一時間作出應對,“御史丞口出狂言,意圖顛覆社稷,請長公主將其押送詔獄,待君上歸朝處置!”
顧淳月被其激憤震醒,亦咀嚼完了整段話,緩緩問道:“你剛說,臣等?”
臣等的意思,是不止他一個。她其實很猶豫要不要問,這意味著將牽出更多人;猶豫之間忽然反應,顧星朗這樣消失,阮雪音明知霽都或亂卻不回來,雖因新區須坐鎮——是否還有一層,是為了引蛇出洞呢?
可當她終于問出來時,立刻便悔了。
因為肖子懷看向了紀平。
“類似革新舉措,相國是聽過的,也是認可的。”他盯著紀平說。
顧淳月整個人似被釘在了層云之下開闊的國都城道上。
她想繼續履職,轉頭再問夫君,卻動不得。
紀平那頭許久無聲,顧淳風也覺該有人追問求證,剛轉了一半頭,驀然在人群中看見了紀齊的臉。
他身著鎧甲,站在禁軍隊列里,望著其兄長的方向也似被原地釘住了。
于是顧淳風也被釘住了。
仿佛不追問,就不會有下一步。
“可有此事?”卻當然有人沒被釘住,顧星延問紀平。
沒有吧。縱有,怎可能承認呢?淳風先于淳月反應,恢復了覺知,轉去看馬上的紀平。
卻見他翻身下馬,前行幾步回身拜下,“回殿下,確有此事。”
這下連寧王,都似被釘住了。
然后他稍動,仿佛想看一眼顧淳月,終于沒有。
顧淳風也想看淳月,還想看紀齊,心知不能,只默默與長姐華服相擦,廣袖下再次握住了她的手。
長姐在抖。
她加力道握緊。
“大人可知自己在說什么。”寧王冷聲。
紀平一嘆,嘆聲長且顯著,足教周遭許多人聽見,“便如競庭歌所言,乃來日展望。只是君上近年改革之策頻出,給了滿朝文武以希望,讓臣等覺得,那理想,也許近在咫尺。”
這便是所謂,陽謀么?淳風忽有些頓悟,然后更陷驚駭,再顧不得情理親疏,脫口道:
“君上改革是為國之強盛,民之安樂,為天下海晏河清!不是要你們,以此為憑顛覆社稷!”
“臣等,絕非要顛覆社稷。不過是助君上成更佳之制,筑更理想家國。”紀平依舊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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