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六章 脫殼(1/2)
子夜已過,林中暗黑,第一支箭準確破窗簾射入,深釘左側窗架上,幾乎穿透,正中她左肩斜后方。
“護駕!”便聞車外聲震,原本整肅的行軍踢跶頃刻急促。
御駕四周精衛環護更甚,里外三層直將四馬一車圍得水泄不通。更外側祁軍試圖借火把辨敵我,奈何木高林深,單憑火光根本探不進至暗處。
“保持隊形,保護二位陛下!速通過這片樹林!”
段惜潤與十月的車在御駕之后,箭矢聲剛起便被震天的警示淹沒,他們其實沒有聽到。
但護駕二字足夠明確,兩人對視一眼同時坐直。
“是現在么?”十月問。
段惜潤拈窗簾縫看外間火光幢幢,行進速度愈快,距離韻水還有至少六百里。
“有些早。”段惜潤喃喃。
十月心口亂跳只知點頭:“是。祁君說待滿宜被發現我們再行動。有些早。”
重兵拱御駕,他們這輛跟在后頭極不受重視。車內人因此自覺危險,任何幾支利箭連射都可能要了他們的命。
卻反而周全。至危則全,無欲則剛,看似迥異的道理其實都相通。
但十月的臉還是變得蒼白,因想起對顧星朗“護君上至死”的承諾;
段惜潤的臉因太后噩耗一直蒼白著,此刻更白,因擔心滿宜。
殺母后的人,今晚倘傷滿宜的人,她若真能活下來坐回去,必將其千刀萬剮挫骨揚灰。
她聽著外間風聲。
不確定那些異樣氣流來回是自己人還是伺機而動的埋伏。
大軍中顯然也有人感受到了持續穿梭在樹梢間的暗影,噤聲打手勢,待深林變淺時驟然出擊,幾百支利箭頃刻離弦射向高處,整整一圈!
密集而八方俱到的射擊之陣終奏效,黑暗中但聞墜落聲接連起,很快又有嗖聲破風聲自高處來,是暗影反擊,目標不止天子駕,段惜潤和十月都清楚聽見了箭矢扎車脊。
馭者揮鞭喝馬,速度更快,尚無利箭入車廂。
“這群莽夫!人家志在天子駕,非引得我們也受敵!”十月一壁罵,展臂擁段惜潤在懷,以身為盾。
“不必。”段惜潤輕道,拍拍他胳膊。
“誤傷也是傷。只怕萬一。我答應祁君了。”十月其實怕死,擁住段惜潤后更是微顫,仿佛下刻便要中箭身亡。
段惜潤再覺好笑:“你倒聽他的話。”
十月張了張嘴。
終沒說什么。
車外對戰聲至繁,漸漸疏,弱下去,風聲亦變似出了林道。“都被殺死了么?那些埋伏?”
距離祁南邊境也已好幾百里了。
南境之西,小片山脈靜佇月夜下。深林狹道間也有隊伍,卻非軍兵,沒有鎧甲,頗似標隊或幫派人士——乍看便知身手了得,武藝或更在幫派人士之上,偏起坐之間極講規矩,神情亦肅,說非軍兵,也不盡然。
有序歇坐的眾人之間有兩位,距其他人稍遠,都斯文,氣度尤卓,該是首領或東家。
“我的意思,乘夜送公子北歸,最是穩妥。”
兩人都一身夜行黑衣,更襯面如冠玉,觀之年長些的一人對另一人道。
“家中無礙,這頭動向更值督控。”另一人生了雙星眸,暗夜山林中亦具神采。
“這頭自有人督,公子要把控——”
“已經吃過了遠程的虧。”星眸男子淡聲,“此番便場邊觀戰,嘉賞懲戒,屆時都在場內完成。”
祁南深秋暖于霽都,半夜仍是露重之寒,但未免惹眼他們不打算生火。柴一諾心知顧星朗主意既定,不再勸,就著月光往密林枝椏間看天幕,聲更低:
“百里一信報,下封該來了。”
顧星朗默算聯軍路線并行進速度。無論多少周折,只要段惜潤能活著,明日傍晚前可入韻水。
段惜潤端坐車內徹夜未眠。
十月幾度打盹,腦袋栽她肩頭。她嘗試讓他換姿勢睡,少年腦子雖糊手勁卻大,維持著肉盾態勢,雙臂緊繞抵死不松。
段惜潤就這么被他護著,聽著風聲、馬蹄聲、兵甲相碰聲和破曉鳥鳴聲,看著天光一點點亮起來。
天快亮了,意味著距離國都只剩三百里。而白日比黑夜更易防御,她看著那些光亮,心中生起曙光。
響動便在這時候極突兀捅破沉寂。
或是她走神或是那襲擊來得實在突然,她全不知起始,反應過來御駕受襲時兵刃聲已經囂然,而極短暫騷亂后人聲亦起,只一句,振聾發聵:
“女君已死,一劍封喉!”
十月在這聲怒吼中醒轉,睜眼只見得段惜潤面如死灰。她似想撥開門簾看,一只手抬起又落下,眼看再抬手時身勢亦動,十月忙緊胳膊死摁住她:“君上不可!”
“滿宜,”段惜潤失神回頭望他,“好像死了。”
十月被吼聲驚醒,卻未聽清內容,聞此言關聯外間混亂,方大悟,定看段惜潤片刻,“那么就是現在。她就要被發現了。”
話音落,窗下亦起人聲,“請女君與公子速隨屬下撤離!”
意外在按顧星朗推斷發生,應對在按顧星朗囑咐進行,所以這人是他的。
『加入書簽,方便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