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六章 請罪(1/2)
夜色如潑墨,與上官宴那幅被溫斐定奪為時間本身的山水圖相映成奇趣。
高闊端肅的鳴鑾殿如天宮,也似孤獸,黑暗燈火中微張著口,等繁星和魑魅同時降落。
顧星朗閑坐在烏木鎏金的龍案前。
近旁跪坐著嬌怯的蘇晚晚。
右側已經空了,紀晚苓在階下與一眾答卷人并立。
左側坐著阮雪音,仍如深潭,巨大的湖色宮裙擺攤在地上,半承月華。
宮人們依舊舉著字畫,就在玉階間。
上官宴已經述完所求,退立人群邊。
溫抒、紀晚苓、寧王、小世子,從右至左,鴉雀聲不聞。
紀桓、柴瞻、溫斐、薛敞、檀尤等皆在其后,也是一排,齊整的,攏首垂眸。
“如此大賞,我能一口氣講出十個來。”淳風望下頭悄寂,不可置信,“都沒愿望?”又回身向顧星朗,
“九哥明鑒,瑜夫人方才已經說過了吧?!笔窃儐栆灰僬f一遍的意思。
“看她自己。”顧星朗笑望紀晚苓,“方才那個可以不算?!?
紀晚苓已經不知該說不該說,如果該說,他究竟希望她說什么。
她亦沒從父親那里獲得只言片語哪怕一個神情的提示。紀桓尋常得只如任何一場宮宴上表現,唯一不尋常是那句玩笑。
玩笑說,徇私將大賞定給她。
所以該說?且照實說就好?
“先前本該溫小姐陳愿,被上官宴打斷了。”顧星朗半仰,左手肘就著滌硯擺好的軟墊彎枕其上,閑極而至于懶,也像是醉,“那便,仍由溫小姐打頭吧?!?
若競庭歌已經行完挑唆之事,麓州局面已經在當事者之間攤開,那么此時階前除了小世子和寧王外該人人心知肚明——
阮雪音不知紀晚苓書信過寧王,判斷自不夠準;但僅以此刻局面論,很明顯,已經到了生死關頭。
供認伏罪,以顧星朗作派很可能會得寬赦。
掩耳盜鈴,便只能等著被當場定罪論處。
他們當然都是明白的,所以個個為大賞費盡才情心思。那還有什么可猶豫的?
“啟奏君上?!?
好半刻深寂,終見溫抒驟跪,那般輕盈身姿竟帶起地面嗡然,顯然下了狠勁。
其聲也洪亮,擊破玉階前氤氳,傳得正安門內起回響。
寂靜更深,人人本在看許愿的戲,人人都開始醒轉恐不是戲,箸落碟沿,空杯停案。
“好大的愿。”顧星朗再露笑意,因周遭極靜,聲如月華。
溫抒已是深伏,纖細后背平展,額頭觸地,“溫氏重罪,與信王攜手共罩麓州多年,越俎代庖,有違朝廷規訓,但憑君上治罪!”
她聲是極好聽的,又兼腹有詩書,一番陳詞切切而忠懇。
顧星朗挑起眉心。
半晌越過溫抒向溫斐,“溫先生這是做什么?!?
他只是看溫斐,半分沒朝信王。
信王坐席也深寂,夫婦二人端坐無瀾。
“小女所言,”
競庭歌在筵席間,只覺這四個字異常慢。
否認呵斥還是同跪述罪。
溫斐的鴉青長袍集了百年書香智與禮。
那長袍在夜色燈火中褶皺,落地,膝沉帶起與溫抒同樣的地面嗡然,“確有其事。”
他認了,但不言罪。
筵席震動,偏無人敢造一絲一毫聲響。
人人屏息,分明旁觀而都覺鍘刀架脖子。
溫氏清流明耀祁國近百年,赫然于天長節夜宴上、于將行的圣恩賞賜前言罪,還是這般模棱兩可、可大可小的說法。
家宴改宮宴,其義原在此。
那么應召前來列席的世家們,無論是否在朝為官,功用又為何?
鍘刀架脖的錯覺,根源是這個。
“共罩麓州。”顧星朗依然聲如月華,重復這幾個字,“朕沒聽懂。四哥,”
驟變的形勢叫人再難信服家宴之說,也就顯得這句稱謂刺耳。
“臣弟在?!毙磐跗鹕戆荨?
“你聽懂了么?”
信王維持著拜姿大步出席,一路低頭往玉階,在溫抒前兩步、更靠近顧星朗的位置停下,重跪:
“溫小姐所言若指信王府與萬頃書院攜手保麓州安寧,那么臣弟聽懂了,臣弟供認不諱。”
這么一句答與其說是認罪,不如說是邀功。
顧星朗復笑起來,“麓州是祁南最大城,派遣的長官是朕極看中的棟梁,同時有親王與百年世家坐鎮,如此配置,本就為一方安寧。溫小姐言罪,”他語意松快,
“罪從何起?”
“一城一方安寧,”溫抒明顯氣息促,回聲蕩入夜風叫聽者皆緊張,“自有朝廷、有官員帶隊保障。麓州府尹安大人乃君上欽定的長官,德才兼備,溫氏插手本該官府定奪執行的諸多事務,是為越俎代庖。”
顧星朗方有些恍然,“是為前兩個月的事吧?聽說上官府新遷麓州屢遭暗箭,不僅家門前常有人燒紙作法,上官宴更在報官不久后遇到暗殺受了不小的傷。而他的如夫人將登堂鼓敲得震天響,聲言一切皆因上官宴與溫據數年前過從。”
他這般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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