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章 盛世煙火(下)(1/2)
今非昔比,卻到底還是阮雪音。周遭宮人護衛無數,顧星朗這般招呼,她不敢忘形,被云璽小心攙了坐回他身側,余光瞥身后空蕩蕩曲階,
“瑜夫人還不來?”
習慣了重要場合不止她一個,真只她自己一個,莫名有些慌,倒不是怕,更像——
傳統終破的剎那惘然,站在昭昭日月萬千臣民前的一點薄脆。
薄脆是暫時的,甚至也是剎那的,她知道該做的是適應,培育新的習慣,就像孕育腹中那顆芽,或者庭院中的一朵花。
“她說昨夜剛回,連日奔波疲憊不堪,人也有些染風寒,不好過來傳病氣給孩子?!鳖櫺抢蕦⒄浦胁璞K盞中茶吹起漣漪,終嫌燙,讓滌硯換涼的來,
“下午我去瞧過了,臉色是差,人也瘦了一圈。她沒這般出過門,再兼勞心,是太辛苦了?!?
顧星朗所謂勞心自是指各城女課事宜,紀晚苓此行公務;阮雪音卻覺得她該不是為這個生病。
該來的已經齊聚霽都,說明麓州那頭暗戰達到了顧星朗預期,否則他不會如此刻般——
淺蹙眉只為紀晚苓風寒,尋常關心,全不見運籌思慮。
“也沒見你,招呼幾位王爺上明光臺賞煙火?!彼恢裢碛袥]有戲,只作閑話。
“明光臺雖高,卻非賞煙火的最佳處。這東西與奔星不同,更低,更大,站在地面仰看鋒芒炸開又墜落,比較壯觀,我驗證過?!?
阮雪音遙望東側那片水域,青磚砌的闊臺上人聲鼎沸。“就是那里?”
顧星朗點頭?!岸颊f那里最好,我們打小無緣見識,每年此時,不過奉父君母后的旨相伴共賞在這里。只一年,”
便是紀晚苓被賜雀翎華裳那年,他十二歲,顧淳月十五,破天荒得了恩準出宮。
就是七月十四,這樣的夏夜,他跟著去了才知是長姐的約會,同樣不識抬舉锃亮在紀平身邊的還有紀晚苓。
就在那闊臺上。顧淳月與紀平皆著常服,只如尋常人家的公子小姐,將挨未挨,看水看燈看煙火。他和紀晚苓把著闌干踩在鏤花的空格間,不時探頭瞧一眼,兩人都莫名緊張,又竊喜。
后來他們又伴過幾次兄姐的約會,都不如那次印象深刻。那夜煙火便如回不去的少年夢,鏡花水月般的,蕩漾又模糊。
他停在這句“只一年”,阮雪音知是些沒法明言的往日心緒,自己也有,并不追問,
“也好??磥硎嵌纪墙^佳處去了?!?
顧淳月和紀平在車里。
車停在窄巷口一側,距闊臺三里,掀窗簾望天的視野不如水邊臺上,差得倒也不多。
“想去可以去的。我遣了福伯一家闌干邊占位?!?
顧淳月笑搖頭,“年紀大了,怕吵鬧,車里看就很好?!?
紀平細察片刻她銀盤樣的臉、明月般的眼,頰側不如十幾歲時鼓脹,肌膚依舊如凝脂,泛起比少時更柔潤的光?!皡s未見容色改??芍獨q月從不敗美人?!?
淳月笑意更濃,伸手平整他襟口,又摸一摸其上柏枝,確認針線密匝無有不妥,“可知歲月也不曾磨損小紀大人這張嘴,還如昔年,抹蜜只作無心?!?
她這般說,食指輕點他的嘴,便在纏磨將起之瞬聽見有人叩車窗。
誰膽大包天敢叩相府車窗?不認得就更不敢叩,叩了也會立時為家仆攔阻。
看來是位高的熟人。
顧淳月稍后靠,紀平掀起窗簾一角,果見寧王搖著白扇笑晏晏。
紀平忙見禮,淳月探頭笑:“除你也沒別人了??墒菍っ撕梦恢??”
“俗氣!都說那闊臺臨水處最好,我曾去,不過爾爾?!彼捶Q臣弟,自因身處鬧市,“倒是燭樓之上小露臺,高低正宜,人又少,才是賞煙花的好地方!長姐要不要隨我一起?”
他們出門時紀宸還在睡覺,怕錯過今夜最后一場煙火只得先行,但約定了,待孩子醒,送來此處同沐節慶。
顧淳月看一眼紀平。
“你先去。”紀平道,“接了宸兒我來尋你們?!?
燭樓是間酒樓,又迥異于尋常酒樓,每層極小只夠擺四張桌,每桌間相互看不到,隔著花里胡哨屏風,共三層,第三層有個小露臺,便是顧星延口中絕佳之所在。
此樓以燭命名,因蜿蜒向上的曲階邊墻壁上盡是燭臺,拾級而上,如墜暖光浮夢。顧淳月不是第一回隨顧星延來,仿佛第五回還是第六回,仍覺驚艷,上得曲階整個人連腳步帶心緒都慢下來。
顧星延了然,隨之慢,隔著四五級走在后面。終至三層,空無一人,兩人極諳熟往露臺,不遠處人頭還在攢動,夜空沉寂,靜備最后一波嘩然。
“這些個風雅處,只你曉得?!贝驹潞苡X知足,每年隨這弟弟上來一回,卸半柱香最多一炷香時間的長公主行頭,又能支撐好幾年。
“想曉得都能曉得,你們不探天地寬罷了。咱們這個家啊,長姐帶頭自縛。”
也只這種時候淳月不斥他胡謅,“皇室本為繭,不自縛難化蝶,你不也為著家族基業與四弟在呼藍湖家宴上進言?今日又為何故?”
無事不會請她同登燭樓,有時是正事,有時是閑事,一向如此。
『加入書簽,方便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