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六章 識香(1/2)
麓州上官府宅內,如夫人肚腹日顯。
裙擺再不能自然垂落,圓乎乎似被鍋蓋頂起。
府中年長些的婆子說,怕是個女孩兒。
上官宴早出晚歸,再晚總要去如夫人房中看看,十日里有九日薄醉,且黑臉。
“公子今兒個又觸霉頭了。”
她仰躺貴妃榻上,腳那頭墊得高高,裙紗以隆起的肚腹為起點四散開,繁盛如牡丹。
那張臉也似牡丹,紅潤圓滿。
紅潤圓滿的競庭歌。上官宴心下一句,酒氣如常在四肢血液間流竄,
“做生意,初來乍到總要受些氣。麓州水深,我一向知道。”
“這些妾身就不懂了。公子家財萬貫,自有趟水的法子。妾身只管坐享其福。”
貴妃榻旁有圓幾,其上放著半盅燕窩,一把茶壺兩盞杯。
素日里都只一壺一杯,上官宴每晚來,拿起便喝。想來她終于受不了與他共用一杯了,新加的。
他不動聲色至榻邊挨她坐下,依舊拿那盞內壁燒繪一枝紅梅的天青色瓷杯。
“專為公子準備了上好的黑釉盞。”婦人道。
“我就喜歡這個。”連悶三杯,悶完方蹙眉,“一日比一日更甜。你可以這般食甜么?”
“大夫說再過一兩個月才須注意,近來無妨。”她換嗓子已有些成習慣,蔚南鄉下口音也越發溜,“且這茶的甜全來自桂圓紅棗無花果,喝了有好處。”
“于孩兒無礙便好。”
他輕推她,示意讓些位置。不是第一回了,婦人面上不虞,往里挪了挪。
上官宴脫鞋上榻與她并躺。
“輾轉青川十幾年,向來是豐缺相易,低價進高價出,突然只能屈一隅行事,反而不會辦了。”
婦人動了動眉心。“公子這是什么話。咱們家雖在麓州,依然可以外地買進豐貨再于本地居奇賣出,反之亦然;且此城近白國,兩國物資相異更是顯著,還不夠公子運籌致富?”
上官宴看了半瞬天花,轉臉向她,“你終于肯說話了。”
婦人半瞬后也轉臉,不太舒服,干脆托著肚子整個側身躺,盯著他目光炯炯,“除非有地頭蛇,暗中將整個麓州甚至整個祁南罩在手里,要在這里做買賣,必都得拜他的門階。四爺?”
信王排行第四。上官宴好一頓反應,輕嗤,“自己家中,不必謹慎至此。”
“貴人名銜總不好掛在嘴邊。”
臉對臉只隔寸許,細節顯于微,仍是辨不出半分假面。上官宴暗嘆文綺手藝之強,年復一年,怕已經入了登峰造極之境。
“終于有些知道你為何二話不說跟過來。你真的很喜歡犯險。”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值得火中取栗的事,都是大事。”婦人笑,有些嬌。
“一直想問你哪來的信心,篤定我們都不會殺你。”酒氣裹著上官宴桃花般的臉,那眸中有春意,有狠戾,又似空茫,輕舟過了萬重山。
“從沒有過這樣的信心。”
“那就是,不怕死?”
“是吧。”
“野心勃勃要功名的人不怕死?”上官宴笑起來。
阮仲說過類似的話,認為她必然惜命。而亡崟之役里她那般妄為,知情者皆以為她是憑著阮雪音而篤定阮仲不敢殺她,憑著一些人,篤定另一些人不敢殺她。
“你信不信都好。有時候我只是在賭。拿贏面大的賭贏面小的,哪日運氣不好賭丟了命,也認。生死是運數,家中長輩說的。”
上官宴凝眸盯進她眼睛,許久。“這樣的人,往往賭贏,要很多次才會賭掉性命。”
婦人笑得更粲,“忘了公子也是賭徒。那些賭坊仍在么?還是孝敬主上了?”
太近,穿過造作的濃香上官宴終于聞見諳熟氣味,春夜里自肌膚深處隨體溫散出來。“梔子為基,加茉莉、晚香玉、檀香木。”他深淺嗅,細細品,“辨不出來了。世間梔子香,無一與之同。”
“還有小蒼蘭、樺木、廣藿香和香根草。”婦人失笑,“抹了這么多濃香蓋,居然還能聞到。”
老師調的梔子,文綺調的茉莉,沉于底,浮于表,就像某種諭示。
“別再抹了,實在吃不消。原來的氣味非這么近難辨別,而能這么近辨出此香的人,除了我,都不在麓州。”
婦人點頭,“還是喜歡梔子香。”
“五月梔子開,到時候日日讓人給你插瓶送進來。”
五月梔子開。她心里重復這一句,忽想到靜水塢外連岸的垂絲海棠該正開。那樣明麗的粉,獨屬于春天的艷俗,也只有慕容峋這種傻瓜,從來只按他自己喜好送東西。
“生意上的事,公子煩悶時多與妾身說吧。”好半晌她道,“幫不上忙,寬慰話總能講兩句。”稍頓,又輕聲只如耳語,
“聽說北上觀賽去了?”
信王尚在途中,先后抵達霽都的是十一擁王和老七寧王。
自都要面圣,飲酒相聚;又因信王未至沒設真正家宴,女眷們也便不出席,連續兩場吃喝都只兄弟幾人。
恰顧星漠也在,倒很熱鬧。
淳風跟著沈疾紀齊果然闖進了決賽,循例休整的兩日也沒閑
『加入書簽,方便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