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章 終時曲(1/2)
響徹天地間,由北風攜裹著頃刻散往兵馬重重的國境線。
紀桓亦為這三個字駐足,轉身眺遠處漸趨狂躁的颯露紫。
競庭歌翻身下馬。
然后步步沉實,不緊不慢往篷車行。
“一日為師終身為母。”距離愈近,紀桓開口,“還不快些。”
競庭歌權作沒聽見,根本不看他,依舊秉著步速臉上無一絲情緒。
終至篷車前,阮墨兮還伏在地上啜,姝夫人與已經闔眼的阮佋靜止如畫,篷車內老師與阮雪音也靜止如畫。
她頗覺荒誕,盡皆不真實;阮雪音便在這時候回頭,滿臉是淚。
更加荒誕,阮雪音從來不哭。她看著她一塌糊涂的臉,悲憤交加,終于大邁步上車。車頂太低,站不直,但她不想跪,半躬身看著兩人居高臨下。
“跪下。”阮雪音道。
“我不。”
“我是師姐,叫你跪下!”
“她從頭到尾都在騙我們!騙便罷了,她多少年來借授課暗示我入仕為謀方可名垂青史受萬世景仰,暗示我蔚國乃最佳選擇致使我一朝下山義無反顧去了蒼梧!現在算什么,外頭那人是誰,祁相紀桓!我母親是誰,許國之后為慕容氏所滅!那我在干什么,我頂著這樣的身世讓天下人看著,還如何繼續為謀、扶蔚對祁、名垂青史受萬世景仰!”
阮雪音答不上來,老師留給她的又何嘗不是難題。但不重要,至少這一刻,在這個教養了她們近二十年給了她們一個家的女子的此生盡頭,不重要。她們應該好好呆一會兒,再說幾句話。文綺用一生回報競原郡四年,而她們要眼睜睜看著老師走了。
又該如何用一生回報蓬溪山十六年呢。
惢姬抬手去握競庭歌的手,也是頭一遭。她右手還擱在阮雪音手背上,左手握上競庭歌。
競庭歌重重跪下去。“你為什么,”再開口,語聲已是大變,鼻息完全甕住,“你直接告訴我們不就完了,我們是你養大的,你要我們做什么,我們根本不會拒絕,會好好照你的意思傾全力去辦——”
“不行的。”惢姬緩搖頭,“一早告訴你們,你們的選擇、行事會完全不同,野心便是假,情意也是假,廟堂之戰,高手較量,真才贏得了。庭歌,”她費力睜眼,
“你的性子、決斷、激進,放在爭霸之世是極好的。但還不夠,你也要學顧星朗。他隱忍妥協饒這個恕那個,是寬仁,也是手段,兩者相融不違初心不阻局勢,極高明的伐謀之道。你以為他在讓步,其實不盡然,政、治、謀斷又或爭霸,有退才有進,關鍵是將大勢緊緊攥在手上。如果今日退一步能為日后鋪一百步的路,千萬不要逞一時之快,短視是為蠢。這一點,”她轉而向阮雪音,
“小雪在韻水做得很好。放過段惜潤一回合以備危局,才有今日的白國女君,既解后宮困局也為祁國爭取了更牢固的盟友;顧星朗暗中配合全力掃清段家宗室障礙,讓段惜潤穩坐君位,更保障了今日之亂白國不在背后捅刀子。”她徹底睜眼,竟清明,
“從封亭關到鎖寧城,庭歌,你要認真復盤這一局,復盤顧星朗每一次選擇、表現、話術,才好應對來日。上官宴已經被他連續兩次決斷爭取過去了吧,青川四國多少產業,你看,這就是結果之一。取人性命,下策也;既真也偽的溫與仁,才是絕刃。廟堂游戲、天下逐鹿,是這么玩兒的。”
競庭歌跪下后不久便起了淚意,聞此言怔忡,哭且冷笑,“老師還教我這些做甚。這般難堪身世,我還做什么謀士如何立身含章殿。”
“你要認父么。”惢姬輕問,無雨無晴。
競庭歌沒答。
“你母親說不用尋,我也從沒說過要你們認父盡孝,自然有我的私心,我這一生命途注定良善不了。置你于今日處境,非我所愿,但你方才罵得對,終究是我將你推入了兩難。你自己選吧,庭歌。其實沒有那么多兩難,非選不可時,哪個更重要,你會知道的。你母親沒要你找慕容氏尋仇,而競庭歌六親不認,天下皆知。”
楚荻當年結識紀桓卻不將這緣分進行下去,也是比對后的選擇么?以至于陰差陽錯,終沒逃過一劫。阮雪音這般想,自知無用,只開口道:
“老師囑咐我又囑咐庭歌,分別為祁為蔚,他日我二人若對立,又當如何?”
“可以不對。”該是用盡了最后清明,或說回光,惢姬再次后仰闔眼,
“爭霸之題,我一向不偏幫,這點沒騙過你們。小雪你看過他們所有人的星官圖,獨沒看過自己的。我看過。”
“老師——”
“有琴么?”
惢姬眼睛已是徹底閉上,沉沉如墜,競庭歌回身掀篷高喊:
“琴!”
軍中哪有琴,愴然一呼罷了。蔚境那頭卻起響動,頃刻有兵士抱琴而來,卻是靜水塢中三把懸琴里的獨幽。
她遙遙望一眼慕容峋,明白是他出發便帶著,以備漫長征途她須彈琴靜心。
“阿綺你彈一曲吧。”
文綺端坐車外看黃昏飄散夜色將傾,“我也好些年不彈了。手不行。”
阮雪音驀然想起她面龐手臂上斑駁血痕。
“顏衣那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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