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二章 黑白(1/2)
阮雪音記得十幾年前她面黃肌瘦的樣子。那宋姓大娘自然不是給她吃的草根樹皮,但非親非故只有盤剝的苛待,所予飯食不會比草根樹皮好到哪里去。
是上了蓬溪山后第二年,競庭歌方顯出來膚白,個頭也躥了,當然是老師精心調養之故。
老師調好了幼年競庭歌的面黃肌瘦,也調好了幼年阮雪音的脾胃虛弱與冬日肺疾。
醫者和母親。
兩個詞同時從腦中蹦出來,她有些惶然,旋即意識到自己問競庭歌胃口好壞原不為扯這些陳年舊事。
她昨夜偷偷摸過她的脈,也看過她手臂。
脈相不見異常。那顆砂沒了。
脈相是不能憑一時論的。所以她的少精神值得詢問。
“我瞧你這回與蔚君陛下,仿佛與早先不同。”
“沒什么不同。”競庭歌舉目望村落,又用手指擋日光就著指間縫隙往外瞧,“從前便總有分歧,昨夜先后折了慕容嶙和上官朔,這會兒惱我得很呢,怕是要惱好一陣了。”
阮雪音半晌沉吟,“上官相國我能明白。所以他并不想置肅王于死地?”
“他在他母妃臨終時發過誓,不傷其兄性命。”
“不算他殺的。大可不必太自責。”
競庭歌笑起來,轉臉繼續就指縫看她,
“你是想說算我殺的吧。上官朔也算我殺的。”她移視線看天,太亮,根本看不清日頭,只有無盡白光,
“你都這么想,他自然也這么想,所有知始末者都會這么想。”
手掌五指擋盡了臉,日色又晃,阮雪音完全不得見她表情。
“走到昨日那一步,想要不開戰而了仇怨,我想不出更佳對策。且上官相國和肅王,”她稍頓,腦中浮出大雪中上官朔面龐間凝固的溝壑,和淳風那句且聽夜半松濤聲,
“論對錯,該償命債。所以也不算你殺的,甚至不算他殺的,”是說顧星朗,“承擔罷了。”
競庭歌一直透過指縫望天光,刺眼至極,“我還想問你呢,顧星朗當真不追究了?”
“我也想問你,”阮雪音回身看小孩子,還在不遠處,還在一個人扔石頭,“蔚君當真全不知情么?當年封亭關之事不可能單憑上官家和肅王共謀,先君陛下必然知情——”
“阮雪音。”競庭歌驀然放下手,走近兩步低聲量,“祁君已經在天下人面前認了兇手為慕容嶙和上官朔之實。你再提蔚中宗和當今蔚君,便是污蔑。”
當年蔚中宗是否知情,直接關系此事本質。國君本人謀局,事情便無論如何不能私了,是為國仇;而昨夜局面,更多將其定為了家恨——
家恨才講有冤報冤有仇報仇,而把國與民護在了亂局之外。
“你原本不知道對不對。封亭關真相。”阮雪音定看她,“他們沒告訴你。所以顧星朗在崟北截下你,給出選項,你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
競庭歌淡著臉不說話。
阮雪音無話可說。
“你已經以最小代價幫了蔚國脫困,也算救下萬千無辜性命。”半晌她道,“我若是蔚君,不會惱你,倒該謝你。”
“你是你。他是他。天下人是天下人。你信么?除了你可能沒人覺得我救了誰,他們會說,競庭歌借祁君復仇之手除了野心勃勃的肅王,又將上官家推出去頂罪害了一代名相。我這么個心狠手辣壞名在外的,女子,”她刻意頓,重咬這兩個字,
“得這種評斷是應該,被稱頌才是笑話。”
“你除肅王是為了固他君治,用上官家是為了償蔚國國債。旁人不懂,他該懂。”
“他就算懂,”競庭歌咬著牙笑起來,“終究損了好相國折了親兄長。他懂不影響他難過,他難過只能怪我。”
棋局之上,壞事總要有人做。誰都明白這一點,競庭歌也明白,她很自然走到了那個位置。
是天性使然。
天性而致命途。
阮雪音再次沉默。王朝更迭國仇家恨,本就難論對錯,立場易而對錯皆非,黑白混淆不過灰茫茫煙塵一片。
“你一口咬定蔚中宗該知道,覺得此為國謀,”卻聽競庭歌繼續,語意沉沉湊得更近,
“顧星朗勢必也這么想。但他昨夜在天下人面前承諾作罷了。”
顧星朗如何盤算,阮雪音也不知道。夜半金玉馳上沒來得及問,更該說,都沒心情。
“我瞧你氣色不好。”她有些疲于思量那些灰茫茫煙塵一片,收心緒認真瞧對方淡白如紙的臉,斟酌再三終問道:
“月事如常么?”
競庭歌的表情像是一個字沒聽懂。
等像是聽懂了,她臉色驟變,紅了又黑,甩下一句“有病”快步往農舍去。
阮雪音看著她背影愈遠,原地發怔,好一會兒方見顧淳風踮腳站在屋舍門口朝自己搖絹子。
吃完還不啟程么?
想及屋內都有誰,她覺得頭疼,慢吞吞挪過去隨淳風進門,里頭沒人,再往后院,一干人正蹲的蹲站的站坐的坐或動手或觀摩在——
編竹篾。
“說是平日會編各種簍子啊籃子花瓶小玩意兒,拿去南面一個更大的村鎮賣。”顧淳風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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