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三章 子衿(1/2)
一桌子碧色,從小菜到湯羹,清蒸的刀魚上鋪著淺翠蔥絲,山藥熘的肉片間點點青豆。
“回君上,今日膳食,樣樣是小姐親手烹制,奴婢們只負(fù)責(zé)到時辰加熱。”蘅兒安排一眾宮人布菜畢,恭謹(jǐn)?shù)馈?
“沒規(guī)矩。”紀(jì)晚苓看她一眼,自然針對“小姐”之稱。
“奴婢知錯。君上恕罪。”蘅兒忙忙跪伏,“從前君上在時,也都這么喚,總改不過來。”
知錯了跪伏了還不忘把話說完,顯然話比錯要緊。
而此一句從前,顯然指紀(jì)晚苓入宮之前,以及更早的少年歲月。
顧星朗不動聲色,微一笑,“無妨。習(xí)慣最難改。慢慢來。”
“退下吧。”紀(jì)晚苓淡聲。
蘅兒諾諾應(yīng)了,快步倒出偏廳,輕掩上正殿門。
“想著你來定有話說,怕趕不及,都是提前做的。”紀(jì)晚苓轉(zhuǎn)回頭,看向碗碟中盈盈青碧,“加熱的同剛出鍋的畢竟不同,將就用些吧。”
這般說完,自嘲一笑,“要君上將就,是臣妾之過。”
顧星朗凝神看半晌桌上菜式,
“你倒多年不改偏好,難得下廚,仍舊一水兒的翠綠。”
翠色衣衫,翠色羹肴,昔年紀(jì)晚苓初學(xué)烹飪,做出來兩碟碧油油小菜,裝在食盒里一路往演武場送,他就陪過她。
陪的原因也簡單。她是女子,不方便進出演武場,而顧星朗是嫡皇子,還是太子的親弟,送個吃的理所應(yīng)當(dāng)。
她興沖沖將食盒送到顧星磊面前,打開,心滿意足看對方大口吃下。
那個表情,顧星朗記了很多年。當(dāng)時他想,哪日也能吃到她親手燒的飯菜,便算無憾了。
“好些年沒動過手,怕是退步了,嘗嘗。”
顧星朗依言舉箸,一一嘗了,都不錯,整體清淡,是他從前喜歡的味道。
如今口味重了些,不知因年紀(jì)漸長,還是不時隨阮雪音吃辣,漸得其真。
“好吃嗎?”
“嗯。”他答,抬眼見她未動碗筷,“你也吃。”
紀(jì)晚苓方動手,盛半碗湯放至他面前,又自盛半碗小口淺啜。
“我出生時,方士言我五行缺木,須常以青綠色著裝,名字里最好帶草木。父親因故擇了這個苓字,說音律好聽,又是一味好藥。”她淺笑,
“我也是長大些才知道,父親對各類草藥頗有志趣,閑暇時常會翻閱些書冊。”
顧星朗執(zhí)箸的手一頓。
紀(jì)晚苓注意到了,反應(yīng)半刻,恍然道:
“三月間她于相國府飲香榭問父親東宮藥園的事,”略沉吟,“她依然覺得,父親與東宮藥園案有關(guān)?”
“本來少依據(jù)。”顧星朗抬眼看她,“方才你一席話,添了新籌碼。”
紀(jì)晚苓怔了怔,“你在幫她么?幫她查東宮藥園案,幫她,查父親。”
“沒有。我們各自行事,不會越界。”
“但你默許她查。默許她用她的位置與通過盛寵獲得的特權(quán),在祁國皇室、朝野間走動,問話,甚至挖出更多隱秘。星朗,”
她放下手中匙,
“此般狀況,我作為旁觀者,覺得很危險。如果她今日所謂無立場皆為障眼法,你在拿顧氏江山作賭。”
“此項也已經(jīng)討論過了。我有分寸。”
“你的分寸,就是為她一人專寵鬧得朝堂后宮不寧。這叫有分寸。”
顧星朗也放下手中箸。“非要這樣么?”
紀(jì)晚苓閉眼一瞬,復(fù)看向滿桌碧色,終沒再說。
兩相默對,夾菜扒拉飯,好一陣沒人出聲。待吃得差不多,氣氛稍緩,方聽紀(jì)晚苓柔聲:
“不知是否因為父親予了苓字,我又自幼著翠色之故,青綠一類色,為我所喜,多年不變。我記得那時候你和磊哥哥的著裝,也總有青色點綴。”
襟口和佩帶都以青緞鑲邊,或以青色絲線刺繡,是定惠皇后手筆。
“母后也喜青色。所以總用青色入我與三哥常服。”
顧星朗緩聲答,心下嘆氣。除了爭執(zhí),仿佛只剩這些舊事可堪閑聊。少年歲月里那些說不完的話,都去了何處呢?
“聽月姐姐說,是因為母后鐘愛《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他默念。青青是你的衣領(lǐng),深深是我的情思。
“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她再道,
“這大半年我獨居披霜殿,有時候想起這首詩,也會疑惑,我不來找你,你就全無音訊,除了送東西,根本不出現(xiàn)。”
顧星朗看著桌上碗碟。
“此后還有幾十年光陰,星朗,你打算怎么辦。”
片刻深寂。
“還在籌謀。”
“籌謀將我們都趕走,只留阮雪音?”
“晚苓。”
她驀然站起,“跟我來。”
她難得強硬。
難得不管不顧以至于決絕。
諸如此類的行事與情緒化,通通出現(xiàn)在顧星磊離世之后。
他踟躕一瞬,起身跟上。暗影重重,蘆葦交錯的長葉經(jīng)水面折射映在廊頂彩畫之上。波光滌蕩月光,彩畫上原本無葉亦無水。
他跟著她,仿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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