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 云在青天水在瓶(1/2)
空氣滯濁只一瞬。
“是。”
“競庭歌離開之后,”顧星朗緩聲,“她在霽都期間見過的所有人,朕都召見過一遍。唯獨沒傳你和你父親。”
柴一諾依舊斂首跪地。
“坐回來說話。”
“臣不敢。”
“你如今不敢的事多了。”顧星朗輕嗤,“不差這一件。”沉聲,“起來。”
初夏午后熱氣升,風里帶了南國濕意。柴一諾踟躕半刻,終起身,回到適才位置,自覺手心也帶了濕意,已經涼透。
“未及時同君上稟奏,是臣之過。”自然指私見競庭歌而不稟之過,“但父親——”
“競庭歌初來那日上鳴鑾殿覲見,”顧星朗打斷,“朕便允她,想去哪里都可以,想見誰都行。她造訪驃騎將軍府,便算是得了朕默許。友邦使臣叩門,你們自該開門相迎,沒什么不對的,更無須言過。”
杯中茶已空。大半盞茶湯,啜了十余回方飲畢,顧星朗未再自斟,就著空杯開始輕轉,
“除非有些話,只能閉門相談不可外傳,尤其不可傳入挽瀾殿。”
“君上,臣敢以項上人頭作保——”
“朕當時沒問,”顧星朗再打斷,“今日也不會問。你若實在想稟,先等朕說完。”
“是。”
“自朕回宮,朝堂上關于珮夫人擅寵之諫不斷。方才問你立后事宜,你一再推搪不肯諫言,便是心知肚明,”他抬眼,眸色明暗不定,
“此鬧有局亦有酒,而醉翁之意,不止在酒。”
此言出,他收了眸色,面上風清,
“你要扮悶葫蘆,朕不勉強。但去秋你和你父親分別會過競庭歌,朕有辦法知道,旁人也有辦法知道。”
柴一諾眉心微動,猶疑終抬眸,“君上的意思——”
“競庭歌這個人,行事張揚,至他國而明目張膽行離間甚至策反之舉,并不奇怪。”顧星朗停了手中杯盞,
“如今民間作立后熱議,朝堂上反對擅寵的聲勢已足,順此風向,朝中再起后宮不可長期無主之諫,勢在必行。恐怕都等不過這個月。”
完全是兩件事。先言競庭歌去秋密會驃騎將軍府可能行了離間之計,再言如今朝堂民間對于后庭局面之諫之論。
柴一諾依舊斂首,不再接話。年歲漸長,他越發摸不準面前少年主君的心思。
“你自己諫不了立后人選,旁人可能諫誰,總有判斷吧。”顧星朗繼續,“朕現在想知道,屆時朝堂上會生出至少兩套諫議,你支持哪邊。”
“君上所言,兩套諫議,恕臣愚鈍——”
“呵。”顧星朗忽笑,“你愚鈍,不知這兩套是哪兩套。柴一諾啊。”他再次旋杯,飛快,忽然強停,杯底在烏木桌面上重重一頓,
“你不知,朕也不是一定要叫醒裝睡的人。既然要裝,就徹底些,睡覺嘛,總有夢囈。驃騎將軍府便夢囈幾句,權當為酒局助興。”
半晌深靜,柴一諾開口,“但憑君上吩咐。”
“你們父子二人分別密會過競庭歌,那么在立后人選上,是有可能支持瑾夫人的。”
入申時,風漸大而溫度漸低。柴一諾自挽瀾正殿出,滿庭梧桐已見蒼翠,待真正入夏,又是一年繁盛光景。
“小柴大人留步。”
他聞聲轉頭,卻是滌硯,手里一托盤,其上一只無色琉璃瓶。
“此瓶君上頗喜,放在御書房中多年,方才示下,賜予小柴大人。”
柴一諾忙躬身謝恩,又雙手從盤上接過琉璃瓶。
竟頗沉。瓶身厚實,自重大,偏還裝了些清水。
“今日天氣好,白云連碧落。”卻聽滌硯再道,“君上說,小柴大人可細賞美景,慢慢出宮。”
晴空在上,瓶中水泛著天光柔澤,與一身天青色常服倒格外相宜。柴一諾抱著半瓶清水,由兩名宮人相隨出了挽瀾殿,遵圣諭走得極慢,卻是無心賞美景。
遂依舊西行,走外臣離宮道打算就此出去,沒走兩步,迎面碰上了紀晚苓。
“瑜夫人金安。”
他停步,確認距離合乎禮數。
“小柴大人。”紀晚苓點頭,“許久不見了。”
“是。臣今日奉旨入挽瀾殿議事。”
那瓶清水正被端扶在兩手間,日色映照,琉璃瓶身閃出七彩光點。
“君上還賞了東西。”她自然認得,此瓶就擺在御書房烏木案上。
“是。”
賜瓶,或也是賜話。他適可而止。
“小柴大人如今,話越發少了。”紀晚苓淡聲。
“朝臣在外庭,夫人居后宮,”他稍頓,“此刻與夫人立定敘話,已是有違規矩。”
“少時玩伴,難得一見。君上寬和,不會怪罪。”不知是否距離較遠之故,她聲音格外顯得沖淡,
“府上一切都好么?這幾年往來少,大人娶嬌妻、喜為父,都未曾登門相賀。”
相國府是厚禮相賀的,她在說她自己。
而這幾年,特指從封亭關事發到她入宮。旁人未必能聽懂,但柴一諾字字明白。
“多謝夫人關懷。一切都好。”
“太平時節英雄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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