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 萬載空闊獨見君(下)(1/2)
那是指甲蓋大小的一枚白玉。
潔白無一絲瑕疵,油潤似凝脂,三分透明,沉且光亮,似乎被雕成了——
蓮蓬?
線條若流水,蓮子處凹陷如破曉凝露,小巧之極卻精致不似凡塵物,安置在一方同樣小巧的錦盒里,被他就這樣倏忽從懷里掏出來。她甚至沒來得及看清他動作。
“本來想明晚再給你?!彼?,將東西從錦盒中拿出來。
阮雪音這才看清那白玉被墜在一根似銀非銀的明燦細鏈上。
“這枚羊脂玉蓮蓬是我母后珍愛之物,昔年得了,一直沒想好怎么用,亦舍不得用,就這么收著,偶爾拿出來觀賞。后來給了我,我也這么收著,只觀不用。直到看見你。”他一笑,目色清且亮,“你們很像?!?
阮雪音反應片刻,約莫確定他是說自己和那枚玉像。這可怎么像法?
“上個月我又拿出來,斟酌再三,覺得還是作墜為佳。此物實在太小,又不能損其分毫,很是費了些功夫。”
就在小雪之后那日。她出宮回蓬溪山那日。他不知并錯過了她生辰,夜里盯著星月寥落的天幕發呆。
阮雪音怔了怔,“此物珍貴,你還是——”
“母后將它交予我,囑我日后,”他低頭,似在看那枚蓮蓬玉墜,“送給心愛之人?!?
那就更不該給我。阮雪音心道。此物唯一,又是母親所予,當等到至少半生過去再決定給誰。
“太貴重了,”她一壁說,下意識往后讓,卻讓不得,腰后便是那方高幾。
而鎖骨間突然溫涼。
他傾身過來,那枚玉蓮蓬貼上了她肌膚;又探至她頸后,撩開一頭青絲,像在將那細鏈——
打結?鎖扣?
那墜著白玉的細鏈盡頭是分開的。她之前仿佛看到了。
這是什么奇巧匠藝?
顧星朗結束動作,退回來,盯著她鎖骨間玉墜與肌膚渾然相映,很覺滿意。
“這樣明晚筵席時便能戴著了?!?
自然不會在筵席上戴。根本也不想收。她抬手去摘,“我不喜歡佩戴飾物,你知道的。便先放在你這里,他日——”
“拿不下來了?!?
“什么?”阮雪音再怔,手停在半空。
“此為死扣。匠師打制這細鏈時我特意吩咐了。一旦扣上,再也解不開。所以跟你說,很費了些功夫?!彼傩?,頗得意,像惡作劇得逞的孩子,“這玉蓮蓬輕巧,時刻戴著也不妨事,你如今只是不習慣。日子長了,漸漸適應,根本感知不到其存在,更不會覺得累贅?!?
不是嫌累贅。她受不起。更不想他日需要拿下來時卻拿不下來。
“很不喜歡么?”他觀她沉默,又細察她眉眼間神色,半晌問。
她亦回觀他神色,三分期待,三分緊張,三分失落又不甘心。
“喜歡。”遂道,抿嘴笑了笑,“只是你下回,比如戴上了便拿不下來這種事,至少提前告訴我?!?
“告訴你你又理由借口一堆。方才不就想拿下來?”顧星朗答,頗嚴肅,“只此一次。我也再沒送出過第二件這種不能反悔的東西。”
紀晚苓左腕上那只碧玉鐲呢?她驀然想到??雌饋硪嗍敲F非常,凡物所不能及?;蛞彩嵌ɑ莼屎笾??
玉鐲戴得久了,同樣不易摘下。
“小雪?!?
“嗯。”
“你還是不放心。”
“什么?”
“不放心我。不放心世事。不放心承諾?!?
比上次更直接。
阮雪音不知該作何應。華燈礙月,飛蓋妨花,世事隨流水,流水到天涯。
天涯盡頭又有山高水闊人長久么?
“放心或不放心,該放或不該放,時間自有答案?!贝饝艘獓L試,那她便試試,“時間知道一切。對吧?!?
時間知道一切。顧星朗認同。也便聽懂了這句話。
“對?!彼稹?
第二日是三十。
景弘六年的最后一天。
午膳時分,顧淳風、顧星漠、阮雪音前后腳到了挽瀾殿。
“夜里有宮宴。午膳隨意用些,便算是今年最后一頓家常飯了?!鳖櫺抢实?。
日光正盛,挽瀾殿偏廳格局通透,四人圍坐,一桌子紅紅綠綠的菜式并無新意,顧淳風卻看得歡喜,莫名生出些圓滿之感。
自景弘一朝始,宮中冷清。隨著顧淳月下嫁,顧星延封王出宮,好幾年來不過他們兄妹三人在這錦繡籠中相依為命。放在民間戲本子里,甚至是一個頗凄涼的故事。
而皇室之錦繡掩蓋了這種凄涼。
長久以來她覺得是九哥一個人在苦苦支撐這雖算同心卻天各一方的家。盡管經過這一年她愈加明白,所謂皇家,不過就是同心而天各一方的家。甚至在很多時候,同心也會漸漸走向離心。
她從來就不該奢望如戲本子里那樣天長地久的圓滿。
但此刻她有了些家的感覺。九哥仍坐在上席,阮雪音在他旁邊。后者依舊神色淡淡,在不熟悉的人看來,依舊清冷而不好相處。
她卻很覺踏實。顧星漠也很覺踏實。東風暗換年華,九哥已經由十四歲少年長成
『加入書簽,方便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