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不思量,或已忘(1/2)
憑借過去二十余年對蔚國朝局和人的認知,他萬分確定,父君下不出這種棋。多半是上官朔自己的主意,頂多征求了父君同意,更有甚者,父君最初根本不知情。但他來不及追究這步時間久遠的棋當初如何落的子,只繼續(xù)問:
“瑾夫人那邊也沒有?”
“瑾夫人從不傳信。不能傳,也傳不了?!?
慕容峋反應(yīng)過來此話問得甚失水準,思忖片刻道:“所以大人今日前來,是想讓朕打聽令嬡的情形?或者另有盤算?”
三百年朝代更迭,無論這大陸上時局如何變化,四國林立的盤面從未被打破。國與國之間細作輸送往來,早已成為陽光下的秘密,心照不宣,于至暗處交鋒。故而無論四國國君從自家宮墻內(nèi)撈出了多少“鄰國友人”,都未曾影響半分場面上來往。
那些活在陽光陰影里的異鄉(xiāng)人,或被誅殺,或被行刑再誅殺,或被拷問行刑再誅殺,所有這些都發(fā)生在看不見的地方。三百年來只有一個人采取了與歷代君王不同的做法——
審問后放逐。
是大祁第四朝國君顧星朗。
因為對這類事太過習(xí)慣,慕容峋并不為一個細作被識破身份而懸心。今日狀況特別些,不過因著那人是上官朔之女,于情于理,他該當有所反應(yīng)。但整個大陸一直盛傳顧星朗對細作只逐不殺,那么在他看來,對方不會有性命之虞。
故而他這句話,問得關(guān)切而并不緊張。
“陛下?!鄙瞎偎穮s答非所問,仿佛只是順著先前陳述繼續(xù)陳述,“陛下知道,這些年咱們?nèi)M祁宮的人,到去年已經(jīng)全部被祁君陛下放逐,新的人也未能覓得良機混入。瑾夫人迫于身份和行動限制,不能冒險傳信。想要知道小女在宮內(nèi)的狀況,委實困難?!彼nD一瞬,繼續(xù)道:
“不瞞君上,十月通信中斷,老臣實不放心,已于數(shù)日前派人前往霽都打探。長久以來在霽都城內(nèi)聽候小女差遣的幾個人,皆已失蹤了?!?
慕容峋暗道如此縝密的安排,卻是從未聽你說過;收了這么些年的消息,登基兩年來亦從未見你呈稟。
還是說,那些對于祁國、祁君的判斷,那些關(guān)于外交策略的奏折與堂上言論,好些是基于這些消息?
他且激賞且疑忌,一時心緒復(fù)雜,按住了,看向上官朔拳拳道:“相國大人一心為國,不惜將幼女遠送,如今瑾夫人亦赴祁宮,朕感慰非常?!彼俅蝺A身,言辭懇切,“顧星朗不殺細作,亦鮮少用刑,咱們雖不萬分確定,總歸是青川共識。所以哪怕事情敗露,令嬡當無性命之虞,應(yīng)該也不會吃多少苦頭,大人姑且寬心?!?
上官朔面上仍是淡淡,只瞳孔深處微縮,就著此刻距離,慕容峋并沒有看到。
但他驟然反應(yīng),心下忽跳,語聲再次出現(xiàn)起伏:
“相國適才說,要稟奏之事涉及封亭關(guān)。是這一件?”
“回君上,是。”驟縮的瞳孔已經(jīng)恢復(fù)如常,清癯長者遙遙抬眼,似在仰視主上,又像在看更遠的虛空,“小女四歲入祁國,十歲入祁宮,多年來除了尋得法子悄無聲息遞信,還做過一件事。那是在封亭關(guān)之戰(zhàn)結(jié)束約五個月后,十月十四傍晚?!?
十月十四這一天,在青川大陸迄今三百年的時間長河里出現(xiàn)了三百次。
這是一個平常日子。無論在已經(jīng)覆滅的三國,還是當下林立的四國,這天都不是年節(jié)日,亦不曾是任何一位國君或者名滿天下大人物的生辰。
但就在封亭關(guān)之戰(zhàn)發(fā)生那年,它變成了一位國君的忌日。
大祁第三朝國君,謚號定宗。
慕容峋對其余二百九十九個十月十四都全無印象,也毫不關(guān)心。他只對這一個十月十四印象深刻。
應(yīng)該說那一整年的所有日子,他都印象深刻。尤其五月初四和十月十四。祁國當朝太子和當朝國君先后離世,此后流言涌動,很快蔓延至整個大陸,人們說,這是祁國即位不久的新君、皇九子顧星朗緊攥天時地利的一場四兩撥千斤——
趁火打劫,兵不血刃,史上最高明的皇室政變。
以至于殺兄弒父這種有違天理人倫的惡行,也被居心叵測者渲染出經(jīng)年不散的傳奇意味。
在部分人看來,寬仁只是這位少年君主的偽裝,或者聚集民心的手腕;祁君顧星朗,是青川三百年來隱匿最深的野心家。
思緒軒然眼看就要攏不住,而十一月的蒼梧已是寒意蝕骨。坐北朝南一向明亮的御徖殿也因為陰天無光,籠罩在看不清的陰影之中。
慕容峋便在這一刻感受到了今年深秋的到來。
“相國大人。”沒有下文,這是一句語調(diào)持續(xù)走低的陳述。寒意在御徖正殿通體紅木的結(jié)構(gòu)與桌椅柜架間鉆營,殿內(nèi)寂無聲,只干枯枝葉與秋風(fēng)摩擦的響動斷斷續(xù)續(xù)自遠處傳來。
“她一個小女子,七年前不過十五六歲,如何能做成這等大事。那是祁宮。她入了挽瀾殿,便難逃嫌疑,定會被嚴查。彼時顧星朗雖才十四歲,畢竟以腦力著稱有天才名聲,淳月長公主據(jù)聞也是心思過人,紀家更不是省油的燈——”他一口氣講完腦中紛念,有些上不來氣,“大人此刻,可是在據(jù)實回話?”
上官朔從來不開玩笑。他自然明白。更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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