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花重風連城(1/2)
湖欲靜而風不止。
慕容峋一雙劍眉顯著挑起。他不接話,轉身回看,確定霍啟和繡巒所候之處,距離夠遠。
然后他轉回來,完全斂了逸致,目色炯然看進她眼睛:“我真是將你慣壞了。”
競庭歌約莫明白他意思。但在她看來,他不該用這種因小失大的思路來評估事情。
“未提前同你說就擅自做這種口頭承諾,是我的錯失。但機會難得,阮仲這枚好棋,我們必得用了。”
“崟國內亂,與蔚國何干?我們為何要趟這灘渾水?”
競庭歌沒好氣,“我這兩年,簡直對牛彈琴。”她鼓了腮幫子,抓一把魚食用力撒向波瀾橫生的湖面,“蔚國要爭天下,打算怎么爭?就憑夙緬谷那些囤兵?”
接下來的話她說得極輕,似乎不愿被哪怕半縷湖風傳走只言片語——
“只有兩種思路。要么,擴張蔚國勢力,來日與祁國一決高下;要么,與崟國聯手,一致對祁。無論哪種方式,都需要時間;而無論哪種方式,我們都要參與崟國這場兵變。”
“我不明白。”他費了些功夫嘗試,仍覺荒謬,“如果要通過吞并崟國完成擴張,放任他們內斗消耗,再行出手,不是更好?如果要聯手,崟國那邊鹿死誰手尚未可知,我們何必一上來就站隊?阮仲,”他蹙眉,眼中不屑一閃而逝,“他有多大能耐?如果沒成呢?我何必因此得罪阮佋?”
競庭歌望著漂浮在幽藍湖面上那些無人問津的魚食,數十條九紋龍錦鯉已經四散而去。倒是些飽足自知的,她默默想。
慕容峋見她不言,繼續道:“他一個要逼宮的人,在自己地盤上尚攢不夠支持,還要借助外援,就這點本事,如果是我,便不會押注。”
“阮佋生性多疑,崟國軍權集中,他要爭取兵力,不是易事。但說到底,他成與不成,我并不在乎。我只是要借此,讓蔚國兵士名正言順入崟國境。”
慕容峋心下微震,“此舉何意?”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霍衍的兵練得如何,也該試一試了。”
秋日湖風驟然蕭索,裹挾著對岸枯葉自西向東掃蕩過來。慕容峋變了臉色,死死盯著那些風漩中凌亂的枯葉,語意沉沉:“你是說,攻打崟國?”
競庭歌面色如常,走近兩步至他身邊,耳畔恰及對方肩頭,“是智取。如此機會,千載難逢。”
比湖水更深的沉默。以至于風聲竟隱隱透出激昂意味。
“且不說我們勝算幾何。如此動作,你讓祁國怎么想?”
“你以為我們不動崟國,顧星朗就會覺得你偏安一隅毫無野心?”
“我即位以來,一直是這么做的。”
競庭歌輕嗤:“我們是在盡力低調,但時局如此,沒人會真的將表面態度當回事。顧星朗更不會。他是看牌面的人。我來了蒼梧助你,這兩年你落實新政頗有成效,蔚國勢頭正勁,怕是早就被他列為了頭等隱患。”
“壯大本國,不見得就有爭天下之心。我們還沒準備好,無謂過早暴露心志。只要我們不動作,他就是猜忌,也不能怎樣;一旦出兵崟國,這對立之勢可就擺在明面上了。”
“所以我們是去襄助銳王殿下。”她目光明亮,一字一句吐得清晰,“蔚君陛下受銳王求援,派兵相助,乃義師。”
求援?援什么?援逼宮篡位發動兵變?這叫義師?
但他顧不上糾纏這些細節,舉目望向哪怕陰郁卻依然高遠的蒼梧天空,繼續推進:“所以呢?踏上崟國土,你待如何?入了鎖寧城,又當如何?假設天遂人愿,阮仲順利登基,結果也是聯盟。何來智取之說?”
“如果阮仲在這場兵變中死了呢?如果最后兩敗俱傷,阮氏父子齊齊殞命呢?”
跟先前一樣,她每個字都說得很清楚。聽在慕容峋耳朵里,卻變成了一團漿糊。或者說,他將它們處理成了一團漿糊。
“你說什么?”
因為那拎不清的漿糊感,他能想到唯一的接話方式,只有反問。
“如果一切順利,他們都會死。阮仲,阮佋,阮佶,還有慕容嶙。”
論殺人,慕容峋戰力強勁。但論殺心,他自忖不如兄長慕容嶙,恐怕,也不如競庭歌——
有時候他會想,或者因為她從未親自動過手?因為無須動手,只憑腦子構思,所以誰會死、誰得死這種話,總能比較輕易從她嘴里說出來。
說出來了,自有人執行,她只須等待結果。不成,再起一計,再殺,直至目標達成。
這一點他早就見識過。
那張且明麗且婉媚又隱隱透著端肅的臉,與此刻湖風天色都相襯。他轉眼去看,驀然想起她入蒼梧城那日,似乎也是這樣的陰天,馬車停在他的睦王府前,她下來,就像攜了滿城的風。
如此美麗桀驁又帶些肅殺氣的姑娘,他游戲人間十八年,未曾見過。
而她當時看起來,最多不過十五歲。
她走到他面前,聲音凌然也如蒼梧終年不止的長風,她說:
我叫競庭歌。來幫你入主御徖殿。
若非這名字耳熟,而她滿眼聲勢奪人如山如海,他幾乎要以為是誰設計的一場明目張膽美人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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