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一物降一物(一)(1/2)
阮雪音踏過門檻的時候,第一反應是他瘦了。本就分明的輪廓變得更清晰,五官也深邃了些。
不知九天前他在折雪殿看到她時,是否也有這種感覺,所以才問出那句“最近膳食不合胃口嗎”。
念頭至此,她心下搖頭,提醒自己別犯病。
許是心下使勁太過,以至于她真的搖了頭。
顧星朗正專注看一張圖紙,本來沒聽到任何聲響;仿佛覺得有動靜,于是抬頭,便見她杵在門邊不知正糾結什么。
逆著光,他看不太清她的臉,只隱約覺得哪里不一樣。阮雪音見他抬了頭,趕緊邁步進去道萬安。
直到這時候,這種距離,他才把她瞧清楚,然后不出意外變了神色。
——沒有那么夸張,他向來鎮定,此刻面上仍是沉靜如水,起變化的其實只有眼睛。
阮雪音很熟悉這種目光波動。第一次看到是月華臺初見時,那會兒她并不覺得怎么;后來這種波動一次又一次出現,就在這里,在那些風過蟲鳴的夏夜;直至折雪殿那個下午,在她寢殿里,那波動變得無比濃烈。
因為太熟悉,她甚至看到了此刻他正如何極力在控制,那些即將徹底流動起來的波光。
波光乍起,旋即褪去,比潮起潮落的片刻更短。
但他依然看著她,似在欣賞,又像審視。
她描了黛眉,點了絳唇,頰邊彌漫著煙霞色。隔著一小段距離,還是能隱隱看見睫毛纖密如扇。發髻上飾物顯然比平時多,卻不俗氣,反而將她整個人襯得無比明艷。
就像畫里的人。
畫都畫不出這么合心意的。
因為最負盛名的大家也不可能將人分毫不差重現在畫紙上。
而他不接受任何一處細微不同。
就得是這個樣子。
念頭至此,他心下搖頭,提醒自己別犯病。
生長在皇室、十四歲為君王的好處是,論及場面功夫他比她要強太多。
他沒有真的搖頭。
“這是做什么?”
阮雪音本打算一進來先解釋這身行頭,免得對方不好問而再生誤會。誰知他直接開口問了出來。
于是斂色坦然道:
“淳風殿下執意如此,云璽也暗地幫她,我推脫不得,就成這樣了。”
顧星朗略想一瞬,也便猜到怎么回事,有些無語,復又看向她:
“很好看。可惜她總是低估我在這些事上的水準。”
阮雪音不意他會說這種話,看似含蓄實則直接,丑話講得這么靠前。
遂也不示弱:“君上知道,以我的水準,也是不需要這些幫襯的。所以關于這一項的討論可以到此為止了嗎?”
越過烏木書案上成堆的書冊墨寶,他看著她:“你有一炷香時間。”
“足夠了。”畢竟是來求人,她也不好太理直氣壯,柔緩了語聲道:
“我此番來為阿姌說情,主要覺得,主子之過不該全由婢子擔待。雖然歷來是這個規矩,但像阿姌這樣忠心又得力的舊人,因著為主子辦錯了事而受重責出宮,叫一眾宮人們看了,未免寒心。”
“你的理由倒和其他人不一樣。”
“我既來,自然要說不一樣的。”
“你方才說的,是治人;但朕這次要治的,是規矩。再如何忠心得力,也須講底線,朕就是要讓合宮的人明白,有些規矩,壞不得。”
“但君上此次并沒有讓事情傳出去。我在折雪殿就沒聽說。既然宮人們不知道阿姌為何受罰,也就達不到君上所要的,強調規矩的效果。那為何不能作為家事處理?就當妹妹犯了錯,貼身侍婢代為受罰,小懲大戒便好。阿姌與淳風殿下的情分,君上比我更清楚,何必為了一樁家事,傷了淳風的心?”
顧星朗沉沉看她,“你這是在辯論,不是在說理。”
阮雪音坦然回看,“此事的理一定在君上這邊,說理哪里說得過?想來瑜夫人講的是情,君上并不買賬。那么我來只能辯論了。如果今日已經釀成大禍,引發事端,臣妾必不會幫忙來求。但此刻看來,一切應該尚在君上掌控之中——”
她也拿不準情形究竟如何,遂改說法:
“倘若并不嚴重,能否請君上三思?”
“你口口聲聲說這是家事。你可知道她所犯何事?”
“想來君上已經下了禁言令,淳風殿下并未告訴我細節,只說她私自出宮數次,都是阿姌幫忙打點。臣妾想著,祁宮的規矩,主子要出宮,只有兩種可能。她們要么是假傳了圣旨,要么是假制了御令。假傳圣旨費力不討好,不單罪名更重,且傳一次只能用一次,還容易被發現;她們既然跑出去不止一次,那么多半是用了看似一勞永逸的辦法——”她認真看向他,
“假制御令其罪當誅,若被有心人利用了去,這祁宮的各處門禁可就形同虛設了。所以臣妾才說,道理都在君上這邊。”
顧星朗并不意外于她輕易推出始末,看著她半晌道:“其實不只兩種可能。”
“的確。但如果只是喬裝假扮,君上不會逐阿姌出宮,此事也不會這么難轉圜。”
他輕嘆:“你若能糊涂些,他們也不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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