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柱香時間，這是他第二次大腦飛轉(zhuǎn)，自覺比過去六年間任何一次謀算排布都要辛苦。他內(nèi)心掙扎，千頭萬緒，卻聽阮雪音平靜道：
    “君上此前問藥的事，我一直未明言。今日倒可以同君上說說?！?
    香囊呢？一句話也沒有？
    顧星朗呆半刻，一頭霧水又不好問，抬眼見她認(rèn)真以至于嚴(yán)肅，更拿不準(zhǔn)狀況，只順嘴接：
    “你說?！?
    “君上打開看看，里面的粉末是否眼熟？”她擲目光于香囊上示意。
    顧星朗愈加莫名，滿心里七上八下沒個著落，勉強(qiáng)斂神，依言行動，打開香囊倒出來一小撮粉末在手心，仔細(xì)看了看，
    “有些像你當(dāng)時兌水讓我喝下的那些棕色粉末？”
    “正是。”
    顧星朗不解，再次抬眸看她，
    “那藥的名字，叫做四姝斬。”她停頓，確認(rèn)他沒有問題要問，“看名字不難猜，這藥由四種植物制成，且是非常美麗的四種植物。”
    顧星朗眉心微動，“只四種藥材，竟厲害至此，所致病癥，連祁宮御醫(yī)都視為疑難雜癥？”
    阮雪音卻并不著急答，“這四種植物，分別叫做落錦天南星、聞綺蕨、荻桐和顏衣榧?！?
    “奇怪的名字。一個都沒聽過。”
    “莫說君上，我敢肯定，這四個名字中任意一個，祁宮太醫(yī)院的人都沒聽過，這天下間，也絕少有人聽過?！?
    顧星朗挑眉，“可你之前說，這藥中成分，只一種是蓬溪山獨(dú)有。所以你們才以為天下間無第四人會用?！?
    阮雪音點(diǎn)頭，“老師確是這么說的。因?yàn)橹挥心且环N她敢肯定。其他三種，不是不獨(dú)特，而是她不確定別人是否知道并能尋得。”
    “是哪一味？”
    “荻桐。”
    “但其他三種，蓬溪山也都有種植?！?
    “是?！?
    顧星朗低頭看向手中粉末，“那這些是什么？”
    “落錦天南星、聞綺蕨和顏衣榧的粉末?！?
    顧星朗眉心一跳，驀然抬眼看她，捧著粉末的手卻非常穩(wěn)定。
    阮雪音暗贊他膽識過人，已經(jīng)吃過虧，卻沒在聽到這句話時將那些粉末脫手撒出去。
    “我那時候喝的，也是這個？”
    “是。”
    “這三味一起是解藥，加上荻桐卻成了毒藥？”
    “四姝斬只有四種成分，藥效卻奇。從少至多，不同的用量帶來的癥狀完全一樣，只是嚴(yán)重程度不同。君上先前染病，我既判斷對方?jīng)]下殺手，又說自己救了君上的命，是因?yàn)?，哪怕極輕的用量，如果沒有對癥的藥治，拖個十天半月也會沒命；如果用量重，短則一日，長則三日，立竿見影?！?
    她飲一口茶再繼續(xù)：
    “但最妙的，便是君上適才所說，這病癥的解藥，只用除卻一味荻桐。我隨老師習(xí)醫(yī)數(shù)年，自問極通醫(yī)理，但至今想不明白個中道理。老師也解釋不出，只能歸結(jié)于這四種植物本身厲害。卻不知它們?nèi)绾蜗嗌嗫顺鲞@樣的關(guān)系，又如何被人發(fā)現(xiàn)，制成了藥?！?
    顧星朗不懂藥理，細(xì)想片刻，“確實(shí)極妙?！睆?fù)看向她，“你便沒問問惢姬大人從何處得了這方子，又從何處獲取了這四種植物的種子？”
    阮雪音搖頭，“沒有。老師的前半生神秘，她打算告訴我們的，就是不問她也會說；而那些她不打算說的，再問也是無果。曜星幛和山河盤的來歷便經(jīng)年沒有答案。時間長了，我們也便不問了?！?
    顧星朗默然半刻，將手中粉末倒回香囊，閑閑道：
    “這個香囊給我做什么？”
    阮雪音方想起來還有此一項(xiàng)未解釋，“對方這回雖可能是為試我，但敢動一次手，便難保不會有第二次。這香囊你隨身帶著，每日沾一點(diǎn)在手上，可以即時對抗四姝斬的藥效?！?
    顧星朗挑眉，“既然涂抹就可以，當(dāng)初為何要兌水讓我口服？那藥膏又是什么？”
    阮雪音無語，“這個是預(yù)防，兩碼事。且我之前并不知這樣可以預(yù)防，最近才試出來的?！?
    “試出來的？怎么試？”
    “沾一點(diǎn)這個在手上，再抓等量的四姝斬，等著看會不會發(fā)燒長疹子?！?
    顧星朗瞠目，“你有幾成把握，就試？”
    “五成吧?！彼此裳?，仿佛在聽什么了不得的事，“無妨。若不成，我自己會治?！?
    “那時候你人都倒了，怎么治？”
    “我知道自己沾了四姝斬，自然一燒起來就會警覺，倒下前就會吃藥。”
    “那藥膏呢？難道你能給自己后背上藥，還能用那套手法？”
    阮雪音一呆，這個她倒真沒想過。
    “你沒事試這個做什么？萬一有個好歹，河洛圖還看不看了？”
    阮雪音回想彼時情形，也有些后怕，“我擔(dān)心對方萬一再對你出手，萬一下狠手，萬一我趕到不及時。便想著有沒有什么辦法能提前干預(yù)，就算我不在，也能保你無虞。也是突發(fā)奇想，沒想到真的可以。”
    是為他試。且沒想清楚后果就試。
    實(shí)在不像一個冷靜聰慧的姑娘干出來的事。
    顧星朗聽完也呆了呆，心里漫起一些奇怪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