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夜宴(下)(1/2)
總體來說,顧星朗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怒也是薄怒,笑也是微笑,沒有大起大伏的情緒,似乎生來如此。這也是為何他明明長了一張好看至極的少年臉,卻總給人老成之感。
偶爾他臉上也會出現相對濃郁的溫暖情緒,就比如現在,他望著紀晚苓在說話。哪怕隔著好幾丈距離,上官妧和段惜潤仍然感受到了那種暖意。
令人艷羨。
阮雪音卻沒空去注意顧星朗的表情。她在看上官妧和段惜潤。
包括自己在內,她們三人分別來自崟、白、蔚三國。紀晚苓雖含蓄,到底意有所指,且是當著她們的面。
哪怕作為青川霸主一統天下完全符合邏輯,就這樣講出來,叫她們如何自處?阮雪音受惢姬影響,國界感弱,倒不覺得怎么,那兩位也不尷尬么?還是紀晚苓覺得,旁人不一定能聽出此弦外音?
上官妧就坐在斜對面,此時盈然笑著,似乎并未覺得哪里不妥。
她場面功夫向來一流,想要不動聲色也很容易。
阮雪音微側身向鄰座段惜潤道:“這幅畫作氣勢磅礴又不失細節,果然極好。”
段惜潤未料阮雪音會突然跟自己說話,畢竟后者此前在筵席上從不聊天,初時意外,旋即展顏,“確實好。這樣一幅長卷,竟為瑜夫人一人所作,嘆為觀止。”
與上官妧不同,段惜潤像是真的沒聽出來什么,那展顏而笑的天真勁兒,跟她那日初入折雪殿時一般無二。
一花一世界,也許在她眼里,真的沒有這么多弦外之音、一語雙關。
阮雪音略覺欣慰,又生出些羨慕。這世上終歸有人是這么活著的,少心思,少謀算,抬望眼繁花似錦。
然后她想起適才顧星朗那句“只此一次,下不為例”,或許不止說作畫,也在提醒紀晚苓慎言?
他對于統一四國的態度,難道跟其他人不一樣?還是不愿當著她們三個表現得太明顯?
思緒一起便有些按不住,直到模模糊糊好像有誰在耳邊小聲講話——
云璽?
“夫人。到你了夫人。”
她回神,才發現席間眾人再次齊刷刷看了過來,轉頭往上看,顧星朗和滌硯也望著自己。他神情和在月華臺時一樣,淺淺淡淡,看不出任何情緒,眼眸一如星光。
“珮夫人,到您了。”
見阮雪音未起身,滌硯再次恭聲提醒。
云璽不知道阮雪音準備了什么。就因為連她都不知道,此刻氣氛才異常緊繃。
但她很快意識到,緊繃只屬于自己,跟阮雪音毫無關系。
因為后者已經不疾不徐站起身來,輕輕一福道:
“君上恕罪,臣妾所備賀禮需等到特定時刻方能敬上。此時時辰未到,可否請瑾夫人和珍夫人先行獻禮?”
照規矩,獻禮的先后順序須按四夫人排位。且賀禮都是提前備好的,還等什么時辰?這當然沒有先例可循,一時間眾人都望向殿北坐在高處的顧星朗。
顧星朗卻不大在意,幾乎未加思索便點頭道:“無妨。”
滌硯會意,也不耽擱:
“那便有請瑾夫人吧。”
上官妧反應極快,向自己的貼身侍婢細蕪遞一個眼色,只見細蕪揚手輕輕擊掌三下,便有兩名宮人抬著一方通體烏黑的木琴入得殿內,很快置于正中央。又見四名淺草色裙裝女子步入殿中,在烏木琴之后約一丈處站成一排,每人手里都拿著一樣物件,大小不一,皆覆在輕紗之下,看不出是什么。
待一切就緒,上官妧離席走向大殿中央。只是輕緩的步伐,便見那絳紫色裙擺漾起層層波浪,如整串枝上玫瑰。她走至琴旁,巧笑嫣然:
“臣妾不才,只會些撥弦弄管之技。便獻拙彈奏一曲,愿君上身體康泰,大祁國運永昌。”
語畢,她施施然于琴前坐下,十指輕抬,置于弦上,只聽得極沉郁的一聲撥弦響起,然后第二聲,第三聲,尾音極長,留白甚多,節奏異常緩慢。然后音節稍稍多起來,節奏也快了些,似山溪叮咚,又似空林搖曳,琴聲自沉郁中漸漸生出些慨然之意。
阮雪音不擅樂器,聽的也少,但這支曲子,她卻自第一個音起便聽出來了。
廣陵止息。
這是競庭歌唯一會彈的琴曲。在一天十二個時辰恨不得不睡覺只讀書深造的蓬溪山歲月里,學琴自然是奢侈的。所以她只學了這一首,然后彈了十年。
以至于后來連老師都說,只會一首還彈出了國手水準的人,天下間估計就她一個。
也因此阮雪音雖少聽琴曲,卻聽了很多年國手水準的廣陵止息。
上官妧確實琴技了得。跟競庭歌相比,只能說意境風格不同,無謂高下。
這首曲子太過出名,席間眾人無人不曉,一時皆凝神細賞,風雅如寧王甚至微闔雙目,似入琴境。
但她沒有彈完。
半炷香之后,琴音忽于高處嘎然止住。余音在大殿上空縈繞,盛夏夜晚虛浮的躁意里竟有了些空靈意思。
無人擊掌贊嘆。
該因奏演并未結束。
上官妧站起,朝顧星朗盈盈一福,走向身后左側第一名侍女。青紗被揭開,托盤上放著一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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