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披霜殿之諾(上)(1/3)
本該風和日麗的五月,竟在連日陰沉中過了大半。時值月末,御花園里新一輪花兒朵兒熱鬧開起來,一派姹紫嫣紅像是要把天際都點燃。
阮雪音決定去一趟披霜殿。
折雪殿距離披霜殿遠,主仆二人穿花拂柳走過大半個御花園,總算看到那片已經(jīng)馨香四溢的茉莉花圃。云璽猶不死心,再次嘟噥:
“夫人要拜會其他夫人,大可先去采露殿、煮雨殿。上次宮宴,奴婢瞧珍夫人性子極好,聽采露殿的宮人們說,珍夫人對下人也溫和,想來是好打交道的。煮雨殿那位,雖聽說有些跋扈,到底跟夫人一樣遠道而來,同在異鄉(xiāng),多少有些話題。夫人卻偏要來這披霜殿,您明知道,”
阮雪音被嘮叨得不耐,淡聲道:“我記得你剛來伺候時,是寡言安靜之人,怎么如今這般啰嗦?”
云璽微撇嘴,“夫人剛?cè)雽m時,也獨來獨往,從不交際,如今邁第一步便要見瑜夫人,奴婢緊張。”
“這瑜夫人是什么洪水猛獸嗎?為何這般見不得?”
在云璽看來,她這是明知故問。君上與瑜夫人關(guān)系微妙,合宮雖對披霜殿恭敬有加,卻都能避則避。便是已蒙圣寵的瑾夫人與珍夫人,也未曾踏進過披霜殿的大門。
據(jù)說瑾夫人三次前往拜會,都被以午睡、臥病、外出不在等理由婉拒,吃足了閉門羹。珍夫人曾在御花園偶遇紀晚苓,也只略聊了幾句,再沒有第二次交集。
而阮雪音未蒙圣寵、幾乎不得見天顏,在后宮中的存在感本來就低;又因容貌不出眾,被其他三位美名在外的夫人輕易比下去,一直是宮人們私下取笑的對象。此刻再不知輕重去叩披霜殿的殿門,吃一碗閉門羹,可不又得被這拜高踩低的大祁皇宮笑話好幾日。
云璽跟隨阮雪音有時日,漸漸熟悉,甚至生出了幾分親近,于是真心為她著想。
但這只是原因之一。
更重要的是,她摸不清她想干什么。無論來自君上的預判還是她自己的觀察,這位崟國公主智識過人,且有所籌謀,已經(jīng)是毋庸置疑的事實。她入宮三個月,除了觀星、讀書、散步“踩點”,根本不見任何人,甚至都不意圖面圣。
如今突然要去見瑜夫人,自然有目的。又想起月華臺上她目光落向披霜殿前那些日夜,她心中越發(fā)不安,盡管在將這件事報備給君上后,君上已經(jīng)快一個月沒再風露立中宵過。
她確定,無論如何,君上都不愿瑜夫人被牽扯進這風云詭譎的大陸上任何一場漩渦中。
那么阮雪音去拜會紀晚苓,也一定是君上不愿看到的。
那么她便該全力阻止。
阮雪音知道她在想什么。
但她不能表現(xiàn)出來。
迄今為止,她從沒拆穿過云璽來折雪殿伺候的真正原因,盡管從第一天她便知道。
而此刻,不知道,更有利。那她便只用解決云璽說出口的那層顧慮。
“你放心,我既然去,便不會吃閉門羹。你們跟著我,在這宮里一直受氣,是我對不住你們。但容貌天定,恩寵隨緣,這些事我無能為力;不過今日去披霜殿,我總不會叫你們跟著一起難堪。”
云璽暗暗叫苦,心想難堪不難堪原本也不是最要緊的,聽得她信心滿滿一定能見到瑜夫人,反而更加懸心。她日漸有種感覺,阮雪音確非普通女子,甚至可能比君上以為的,還要強。若她今日當真見著了紀晚苓——
不知她到底想做什么。
阮雪音見她癡怔,知她心中叫苦卻無計可施。有些想笑,有些憐惜,輕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想來是不太安慰人的緣故,她動作略生硬,云璽卻顧不得這些細節(jié),只憂心忡忡緊跟在側(cè),暗盼瑜夫人此刻不在殿里才好。
開門的宮人極有規(guī)矩,甚至比大部分宮人都更顯文氣,他行了個標準禮,恭順道:“珮夫人有心了。只是我們夫人昨夜休息得不好,此刻正在補眠,叫夫人白跑一趟了。”
阮雪音微一笑,語氣不疾不徐:“有勞向瑜夫人通傳一聲,她要的答案,我略知一二。”
云璽聽得云里霧里,還沒完全鬧明白,便見那宮人略一踟躕,轉(zhuǎn)身向殿中去,不一會兒工夫,竟小跑著回來了。
“夫人已經(jīng)醒了,請珮夫人進殿內(nèi)敘話。”
云璽目瞪口呆,竟忘了要扶自家主子上臺階。阮雪音不以為意,徑直走了進去。
時值夏初,披霜殿內(nèi)郁郁蔥蔥,阮雪音主仆穿過前庭走向正殿,一路過來,竟是沒發(fā)現(xiàn)多少花草,反而大片大片的蘆葦,在庭中水渠邊生長得如火如荼。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披霜殿內(nèi)植蘆葦,倒是應景得很。阮雪音心下暗忖,步速平緩。可惜這伊人,目前是真的在水一方,求而不得呢。
云璽心中忐忑,一路無話,直至入得殿中,見瑜夫人起身相迎,兩位夫人見禮,才徹底醒過神來。
不得不說,沒有對比便沒有傷害。她這三個月在折雪殿侍奉,近身看久了,發(fā)現(xiàn)阮雪音的五官其實生得很好看,只是膚色黑,凸顯不出五官,加上那兩道紅痕實在點眼,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一來就被吸引了去。
自然便沒人再去品五官,更何況大多數(shù)人也都是遠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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