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入甕(1/2)
從鎖寧城至霽都,馬車趕路需得五天五夜,且是幾乎晝夜不歇的情況下。
因此景弘六年三月的這場送親,走了足足七個日夜,至霽都城下時,黃昏已過,星星在皇城四周的群山間開始撲閃,漸次明亮起來。
細雨以幾乎不可見的稀疏密度在空中飄灑,因為太小,只帶來微微潮濕的風的觸感。洋洋灑灑排了幾十里的馬與車,盡管低調,畢竟是送親隊伍,終是引來了霽都城內百姓們的熱烈圍觀。
哪怕這已經是大半年來的第三場送親,哪怕這場送親,是最不受矚目的一場。
崟國最終送來了從地位到名氣都爾爾的六公主。
除了師承當今大陸最有名的女謀者惢姬、自幼入門習得一身觀星本事以外,外界對這位低調到幾乎隱形的公主一無所知。據說其母出生低微,多年前已經身故,而崟君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一向很不喜這個女兒。
上個月消息傳出,整個大陸的看法是,崟君留著美名在外的八公主阮墨兮,以待來日。
盡管如今的青川以祁國為最強,崟、白、蔚三國依附,但大祁于七年前痛失皇太子顧星磊,彼時祁君已是多年傷病纏身,喪子之痛便如致命一擊,臨終前,傳位于皇九子顧星朗,便是當今的祁君。
要說當時祁國這兩位嫡皇子,其實都可堪繼承人之選。只是顧星磊尚武,顧星朗擅文,在天下大勢風云變幻的年頭,能征善戰者自然更適合為君,皇三子顧星磊便眾望所歸早早封了太子。
但也因為能征善戰,他最終錯失了成為一代君王的可能,封亭關意外開戰,顧星磊延續了他的不敗傳奇,卻沒能返回霽都。
恭慶二十二年,祁國太子薨,謚號戰封。
同年,祁君崩,十四歲的皇九子顧星朗繼位,成為祁國歷史上最年輕的君王,年號景弘。
新君性沉穩、善謀劃,倒是不負祖輩留下的大好局面。只是亂世終歸憑武功定天下,因此自顧星朗繼位以來,其他三國便有些蠢蠢欲動之勢,盡管皆是暗涌。
據聞,當今崟君曾對白、蔚二君親口說:“顧氏取宇文家代之而立祁國,到顧星朗這一朝,已經第四世。只是當年顧夜城推翻宇文一族改天換日,改國號為祁,靠的是武力。如今咱們這位祁君以文治國,顧氏一族的氣數,便不好說了。”
當然,傳聞畢竟是傳聞,就算為真,只要場面上過得去,雙方便不至于撕破臉。對如今的祁國而言,制衡遠比征服來得實際,作最壞打算,以一敵三,雖非全無勝算,但不上算,也太冒險。
因此這幾年,幾方都似在排兵布陣,各下伏筆。或為攻,或為守,或為試探,或為表心。以至于景弘六年,祁君顧星朗年至弱冠,其余三國先后送公主或王公貴女入霽都,也成了布局的重要一環。
顧星朗當然明白這一點,甚至祁國都城霽都的百姓們,都多少明白幾分。
如今的祁國后宮,瑜、珮、瑾、珍四夫人之位,除了瑜夫人紀晚苓去年入宮,其余三個位置空懸至今。新君即位之時年歲尚小,曾昭告天下要等至弱冠之年方開始充實后宮,因此去年紀相之女晚苓入宮,還成為了霽都民眾好幾個月茶余飯后的談資。
因為這紀晚苓,曾是先帝欽定的準太子妃,顧星磊的未婚妻。弟弟娶嫂嫂也算常事,更何況只是準嫂嫂。但此事一出,城中便立即有了原來兄弟二人心屬同一人的熱議,理由是為了接她入宮,當今君上竟打破了弱冠之諾。更有不識體統的好事者玩笑開得過,稱先太子這一仗打得太虧,丟了性命,還丟了女人。
這種大不敬的言論當然遭到了霽都城內大部分百姓的圍攻,出于某些隱晦原因,此一項說法也在流傳起來不久后逐漸消弭于城中。但整個大陸還是默認了這個論斷,因為景弘五年,紀氏晚苓入宮,封瑜夫人,位居四夫人之首,這是事實。
“君上,崟國的車隊已至城下,如何安排?”夜色漸濃,滌硯換掉書案上已經涼掉的茶,輕聲詢問。
顧星朗正手執湖筆在奏折上細細批注,并不抬頭,“折雪殿不是從上個月就開始收拾了?還沒好?”
滌硯的意思,本是問要否見一見。這位崟國六公主畢竟將封珮夫人,四夫人之中位居第二,其他兩位夫人上個月入宮都第一時間面了圣,那么今日——
他有些踟躕,摸不清圣意,半晌未挪一步。
顧星朗抬頭看他一眼,淡淡道:“已經入夜,鎖寧城至霽都山高路遠,公主舟車勞頓,直接送至折雪殿休息。明日要行冊封禮,也得做些準備。”
他擱筆,拿起新換的茶啜了一口。
滌硯會意,應聲退下。
君上對崟國這位公主最為怠慢,理由顯而易見。
一來崟君近年來頗有動作,常行走于白、蔚兩國之間,意圖不可謂不明顯;
二來其他兩國送來的都是各自國內家世不俗、赫赫有名的美人,偏崟君明明有位盛名在外的八公主,也已到可婚配年紀,卻不送來,“留待他日”的心思,昭然若揭。
歷朝歷代,權謀斗爭之中,漂亮的女人都難逃作為籌碼或棋子的命運,將更強的籌碼留下,本身就是一種態度。
至于這位六公主,雖然籍籍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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