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佛曰三毒(1/2)
?當(dāng)日二人同研琴道,酣談直至云散雪停,月上中天,梁澄尤覺意猶未盡。
回去后,梁澄揮退安喜平,沐浴過后,便拿出一念送給他的冷凝香,這是一個碧青色的小瓷瓶,梁澄拔開瓶塞,鼻尖飄來淡淡的香氣,竟與一念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既有檀木的寧心靜氣,又有冷梅的清幽邃遠(yuǎn),清淡而彌久,沉靜卻暗藏波涌,梁澄心里忽地閃過一個念頭,這梅香是不是就是用那夜的滿地落梅制成的……
不知不覺,腦中不由浮現(xiàn)一幕畫面。
紅梅新雪,白衣僧人,拈花一笑,天地同寂……
“殿下……殿下!”
“啊?!”梁澄驚醒。
“殿下你怎么了?”安喜平狐疑,“對著一個瓶子發(fā)了好久的呆,我叫了您好久呢。”
梁澄也不知自己在掩飾什么,他將小瓷瓶握進(jìn)掌中,收進(jìn)袖里,看向別處,顧左右而言他,“沒什么,在想明日這處只怕不得寧靜。”
安喜平果然被轉(zhuǎn)移了話題,只是眼尾卻瞥了眼梁澄的袖子,心里嘀咕自家殿下消失了半天,回來后卻又魂不守舍,時不時癡笑一聲,臉上閃過別扭緋紅,看著竟似春心萌動……呸!他在想什么!
安喜平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內(nèi)心狠狠地啐了一口,道:“是呢,今夜大雪,奴婢方才去了前殿,就聽到好些小沙彌都在說,殿下是佛子轉(zhuǎn)世,特來庇佑大齊的,喜平覺得也是,嘻嘻,殿下是佛子,那奴婢不就是佛子座下的散財童子。”
梁澄自然不敢當(dāng),捏住喜平肉嘟嘟的臉頰,道:“胡說些什么,什么散財童子,牛頭不對馬嘴,以后這話莫要再提。”
安喜平轉(zhuǎn)了轉(zhuǎn)了眼珠,笑嘻嘻道:“奴婢省得,奴婢就只在殿下跟前說說。”要是被誰聽著了,我就割了他的舌頭,安喜平在心里補(bǔ)充道,伸手往多寶盒里拿出一小個圓形菊紋木盒,旋開蓋子,道:“殿下,您額頭那兒得上藥了。”
梁澄心里一動,拒道:“今天就不用了,早些歇息罷。”
“這怎么行,留下疤痕就不好了。”
梁澄于是道:“我自個兒來就行。”
安喜平忽然福至心靈,掃了眼梁澄的寬袖,道:“殿下袖里是不是藏了更好的藥膏?”
梁澄心中羞惱,還夾雜著一絲困惑,他今日大概吹多了風(fēng),上師贈香,他有什么好藏的呢,于是大大方方地取出袖里的小瓷瓶,只是嘴角卻微微抿著,顯出一分別扭。
“這是一念上師親制的香露,祛疤生肌,孤想試試。”言罷就不禁咬了咬唇內(nèi)肉,他竟然自稱“孤”,聽著就像在掩飾自己的心虛似的。
問題是……他到底在心虛什么?!
定是風(fēng)吹多了!
安喜平只做不覺,驚道:“可是無渡大般若的衣缽傳人?”
梁澄嘴角不禁上翹,“正是,上師在無相居清修,和我們只隔了半片梅林。上師不但佛法精深,武功高強(qiáng),內(nèi)力更是深不可測,于香道琴道亦是造詣非凡,姿容英奇,氣韻優(yōu)容,寶相莊嚴(yán)卻又溫潤細(xì)致,哪日你見了他,便知何為龍鳳之姿,天日之表,世間竟有如此神仙人物!”
“……”安喜平目光幽幽地看著自家殿下,他還是第一次見殿下這般推崇一個人,溢美之詞,滔滔不絕,談?wù)搶Ψ降臅r候,整張臉都放光了。
雖然一念禪師的確蜚聲天下,但是安喜平還是覺得自己有小情緒了……
梁澄尤覺適才所言,尚不能體現(xiàn)上師氣度一二,他自幼喜研佛理,一念曾與虛我大師于九華巔對禪,他曾一閱當(dāng)日注本,深深拜服于上師的大智慧,對他早已傾慕神往已久,今朝得見,有幸坐而論琴談佛,還得上師贈號送香,哪能不心潮激蕩,飄飄然似登頂踏云,熏陶陶若少年慕艾。
佛曰人心三毒貪嗔癡,他尚不知自己心中,已然滋孽一毒,生了癡,著了相……
安喜平幽幽怨怨地盯著梁澄對著一念禪師贊不容舌,一句話不說。
梁澄大概也察覺自己有些失態(tài),便止住了話頭,將小瓷瓶遞給安喜平,清咳一聲,道:“天色不早了,你為我涂上,早些歇息罷。”
安喜平打開瓶蓋,放在鼻下,細(xì)細(xì)聞過,確認(rèn)無毒后,便往掌心倒出一滴,香露絳赤中帶著一絲棕色,清而不消,倒是好物。
香露在掌心焐熱后,便往梁澄額上磕出的傷口按住,輕輕摩擦,梁澄靠在塌上,仰著脖頸,露出一段瑩白優(yōu)美的線條,雙眼闔上,露出一抹愜意的笑意。
安喜平移開目光,心無旁騖地為梁澄按揉……
不知不覺間,梁澄便在這緩慢舒適的按摩中沉沉睡去,安喜平直到確定梁澄氣息再無起伏后,便移開手,盯著一旁的小瓷瓶,眸光晦澀,帶著一絲冷酷,直到梁澄夢中發(fā)出一聲支吾,才收起神色,輕輕地將梁澄抱起,舉重若輕,步伐飄逸,片刻移至床邊,好似安放世間最珍貴卻又最易碎的寶物,將人放入軟張內(nèi),不落一角,覆上不著一針花飾的厚被。
而梁澄竟沒有一絲不適,絲毫沒發(fā)覺自己被人換了位置,繼續(xù)酣然沉睡。
第二日,宮里便來了宣旨的人,梁澄接過圣旨,等到安喜平將人送走后,對著一臉歡喜的安喜平道:“今后柯不能再叫我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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