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梅林初見(1/2)
?明元24年,臘月深夜,萬籟俱靜。
東都大相國寺,紅墻碧瓦,殿閣嵯峨,清冷的銀輝灑下,寶剎禪林一派莊嚴肅穆。
東北角一處梅林精舍,紅梅暗香馥郁,只是今歲無雪,群木葉空,卻無一絲雪跡,不免失了意趣,人說“有梅無雪不精神”,這處燁燁紅梅,沒了霜凌雪欺,便少了幾分蕊寒枝瘦凜冰霜的傲骨。
忽而一陣獵獵寒風穿過梅林,精舍北面的格扇竟被吹開,一縷冷香襲來,梅瓣乘著風勢,飄進暖閣內,繞過紙屏,翩躚回旋,眼看就要落進紫竹榻內,卻被層層紗帳隔斷,跌落在地。
安喜平自八歲那年進宮以來,因長了副頗有福氣的皮相,名字也討喜,便被安排在太子身邊伺候,從一開始的灑掃,只能遠遠見太子一面,到如今的貼身心腹,恍然已有十五載,再過一年,太子便到了弱冠之齡。
今日太子來這大相國寺替圣上祈雪,為表誠心,便夜宿佛院,還要茹素三日。
大相國寺自□□起,便深得皇家崇奉,□□謂之“為國開堂”,大凡帝王祈福禮佛,無不在此,于是這東北角便專為皇室中人開辟了一處院落雅居。
安喜平原本倚在床榻邊守夜,被冷風灌了個機靈,趕緊起身,繞過屏風,只見窗牖大敞,便上前合上。
而此刻青紗帳內,原本沉沉入睡的梁澄眉頭忽然皺起,一對鴉羽似的長睫輕輕顫動,似乎落入夢魘之中,幾息之內,額頭上便沁出一層密汗,倏爾,那雙眼尾微翹的雙眼猛地睜開,黑瞳恍恍無神,似醒未醒,怔怔地盯著上方。
良久,那對眼瞳終于聚焦,然后倏地睜大,復又闔上,再又睜開。
梁澄一時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處,明明上一刻還在寢宮內,毒酒穿腸,劇痛如絞,此刻卻高床軟枕,那種銷魂蝕骨的絞痛仿佛一場噩夢,夢醒了便消失無蹤。
他緩緩地坐起,借著透窗而過的月光,看清身下的紫竹榻和素青紗,如此素凈淡雅的布置絕非是在東宮,他漸漸想起此處是大相國寺里的梅林精舍。
他怎么會在這兒?
難后方才一切皆是大夢一場?是佛祖托夢警示?
梁澄伸出手,看著掌心的紋路,目光觸及被玄金絲纏繞的血舍利,忽地一頓……不……不是夢!
他閉上眼睛,父皇驚愕厭惡的目光,母后疏離厭棄的面目,孟留君虛偽做作的嘴臉,一切皆歷歷在目,不是夢!
那他……這是被人救了回來?
就在梁澄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紗帳被人掀開,一張白圓討喜的臉出現在賬外,梁澄心里掀起驚濤巨浪,駭然地望著安喜平。
“殿下,可是被風冷著了?”安喜平見太子醒來,以為是被冷風激醒,便如此問道。
“喜平……”梁澄伸手,小心翼翼地撫向安喜平的臉側,不可置信地喃喃低語道:“喜平,你還活著……”
喜平臉上一紅,自家殿下生得好看,被這般一雙含煙似的眼眸如此專注地望著,便是看慣了這副好皮囊,也不免心里一亂,他低下頭,問道:“殿下這是被魘著了罷?奴婢自然活著。”
梁澄的指尖碰到安喜平白嫩的腮肉上,溫熱的觸感告訴梁澄,那個在他眼前被活活杖斃的喜平,的的確確是活著的……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殿下?”安喜平這下連脖子都紅了,他訥訥道:“殿下,明早還要主持祈雪,還是早些歇息罷。”
“祈雪?”梁澄一怔,心里一個念頭電閃而過,他咽了口唾沫,輕聲道:“眼下已是臘月,霜干彌日,雨雪不降,來年春耕只怕蕎麥不豐。”
安喜平急道:“殿下莫憂,您定能為大齊祈得大雪。”
梁澄心里的猜想得到證實,一時不知如何言語,半晌,他拍拍安喜平的肩頭,道:“嗯,你不用在這守著了,去隔間里補個覺罷。”
安喜平正要說“使不得”,見梁澄神色不容置喙,只好委委屈屈地告退了。
等周遭恢復一片遽靜后,青紗帳被緩緩掀起,梁澄圍上銀狐披風,赤足踏在冰冷的地板上,輕輕推開門,寒氣如刀,撲面而來,刀刀入骨,梁澄卻好似不覺,踏出房門。
門外守著兩個小太監,見到梁澄,驚得神魂俱飛,瞌睡蟲都被嚇跑了,正要跪下道安,卻被梁澄止住,揮手退下。
兩個小太監不敢有何疑問,噤若寒蟬,不吭不響地退下了。
地上無雪,冷氣卻不減,順著梁澄的赤.裸的足底鉆進肉里,骨里,卻給梁澄一種真實的感受,他走到院里,入眼便是微云淡月下的層層梅林。
他竟是回來了,回到一年前,正好也是深冬臘月,正好也是紅梅如焚。
這世間,竟真有顛倒輪回乾坤之事?亦或是佛祖所言涅槃重生?
若真有,那是哪路神佛對他施的神通,又為何選他?
換做常人,只怕喜極而泣,梁澄卻迷茫愴然,早在飲下毒酒的那一刻,他已心如止水,只覺得生亦何歡,死亦何苦,他已然放下癡念,難道還要重復以往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生活?
不……
梁澄仰頭閉上眼睛,不論他為何能得此番奇遇,既然重來,他決計遠離皇宮爭斗,惟愿此生閑云野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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