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不系之舟(1/4)
林有邪當初竟然在這本記錄驗尸之術的薄冊最后,留下了《念塵》的修煉方法。
由此可見,當時她的確已經存有必死之志。
把林氏傳家的秘法,交予姜望的那一天,她想的是什么呢?
彼時她處在那黑云蓋頂的陰翳之下,彼時所有的證據都被抹去,彼時她最后的親人浮尸于海。彼時……與許多年前那起案件相關的所有人,無一人可靠,無一人不存疑!
四大青牌世家,從齊武帝時期一直延續到現在,雖說聲漸弱、勢漸衰,但人脈何廣?可彼時環顧齊國上下,竟再找不到一個可以相信的人。
這不能說不是一種悲哀。
強權之下,人心詭譎。
杜防是林況的半個弟子,卻親手把林況的尸體扔到年幼的林有邪面前。
四大青牌世家,在齊國經營了多少年。
徹底煙消云散之時,又有誰給了一聲嘆息?
正如那天林有邪問——
“天下可信者有幾人?我能信者又幾人?”
唯有姜望。
當時她把這一切交給姜望,是給出了她最后的信任。除了是相信姜望能夠好好利用她死去之后尸體上留下的線索,大約也是想要為她的父親,留下一份傳承。
最后是姜望打暈了她,站出來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而后遠走楚地。
但是到最后姜望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是辜負了她的信任呢,還是不負她的信任?
他沒有問過,林有邪也沒有說過。
而且時過境遷后,林有邪也再沒有提及當時送出的這本無名之書。
遺憾的是,姜望直到今天才將它翻開。
林有邪啊林有邪,你去了哪里?
……
武安侯府書房的燈,亮了一整晚。
管家謝平清晨起床安排府里一天的事宜,特意吩咐經過書房附近的下人,都要悄聲。后院里養著的那一班據說出身楚地的舞女,也被提前叫停了排演。
說起來侯爺自草原把這班美人收回來后,竟也未欣賞過一次,便只是養著。
莫非是不好此道?
當然這個問題謝平只敢在心里想,不敢說出來。甚至于有一個嘴上沒把門的侍女,真個將這樣的疑問宣之于口,當天便被他趕出了侯府。
褚幺早晨起床練拳的時候,師父還在書房中,他便悄聲的沒有打擾,自己仍練昨天的拳路。
他是個不怕吃苦的鄉下孩子,叫他讀書他是頭疼,但流汗的事兒他不怕,早幾年就會干活掙錢哩。
是知道師父待自己很好,才敢偶爾任性貪玩。
整個武安侯府安靜與否,其實并不會影響到此時的姜望,他完全沉浸在念塵之術的世界里。
起初只是突發奇想,想著如果修成“念塵”,是不是能夠通過這門秘術,尋找到林有邪留下的蹤跡。
念塵之術的原理,他大致上看得明白。乃是從人的“念頭”著手,以“分念”在追蹤目標的身上留下印記,無形無質無蹤。
而又從己身的主念出發,隨時可以與分念產生感應,以此捕捉痕跡。
這念塵不僅可以留在目標人物的念頭里,還能夠寄托于物。當初他和林有邪聯手抓捕武一愈,就是依靠林有邪的念塵寄于翠芳蘿。
若是自己修成念塵之術,念塵和念塵之間,是否能夠產生聯系?自己的主念,是否能夠感應林有邪的主念?
這本無名之書翻到最后,姜望隱隱感覺,念塵之術,或許就是那把他忽略了的鑰匙。
等到真個投入到這門秘術的研修中,才愈發能夠感受得到念塵之術的珍貴。
林況無愧盛名,他這一套獨門秘術,真是天才獨具。在姜望的認知里,完全不遜于焰花焚城。對“念頭”的開發,其意義難以估量。
如果說左光烈的【焰花】,是革新了火行基礎道術的最高標準,并以此作為自身道術體系的地基。林況的【念塵】,則幾近于另拓新途。
人之一心,瞬有千念。古往今來,自情思雜緒入手的修行者,不在少數。但林況的念塵,是第一個把念頭析分出來,并加以應用的。
這樣的人物,當年若是沒有卷入雷貴妃案,現在真不知是何等光景!
在永恒流動的歷史長河里,多少本該偉大的故事,都夭折半途,并未延續。歷史之殘酷,正在于此。歷史之厚重,也在于此。
沉浸在道術的世界里,時間總是過得很快。日頭偏移,不知不覺已到了黃昏。肥頭大耳的大齊新任博望侯匆匆到府,推門而入,一下子就讓書房顯得不那么空闊了。
他身上還套著國侯的華貴禮服,頭上還帶著特制的公侯玉冠——僅在行頭上,同樣的爵位,他就是能夠比旁人多賺幾塊朝廷的元石去。
緊隨其后,小步連走的,正是一身誥命禮服的易十四。
身披重甲的她,冷硬堅固如雕塑。卸下重甲的她,卻是瘦弱纖柔怯生生。如今芳名已列朝議大夫家的族譜,又嫁入國侯之家的她,也終是養出了兩分雍容來。
唯獨是這跟在重玄胖身后亦步亦趨的樣子,還能瞧見些許往日。
這對夫妻,眼見著是繼爵典禮才結束,便匆匆上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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