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9.陳博番外(1/3)
初冬黃昏的營州已經非常寒冷了,掛在天邊的太陽又大又紅,卻沒有一點溫度,站在城墻上的陳博看眼里,心中突然就冒出了一個詞----殘陽如血。
其實何止殘陽像血一樣?他周圍的一切都泡到了血中,包括他自己。鎧甲早失去了過去的光亮,上面凝了一層黑而粘稠的東西,正都是血跡。有別人的,有自己的,全都凝到了一起,根本無從分辨,當然他也沒有心情去分辨。
身為營州的節度使,陳博眼下還有時間去想這些,是因為左賢王昨天讓人射進城最后的通牒,限令三天讓他開城投降,否則攻下城后就要屠城。信進城后,左賢王果真如約將那些如狼似虎的突厥鐵騎向后撤了一箭之地,只圍住了城池不再攻打。
營州城肯定是守不住了,這一點陳博心里完全清楚。自從玉進忠離開營州,營州不只是失去了一員能征善戰的虎將,也失掉了軍心,失掉了過去那股凝結在一起對抗突厥的勁頭。
祖父和自己并不是沒有意識到,但原以為和親過后的營州會平靜十幾二十幾年,他們自會盡力重新強大營州,就像劉宏印之于范陽一樣,把營州建成陳家的堡城,甚至他們已經商量好了如何重新加固城墻,如何重建盧龍,如何訓練陳家軍……
但是,世上沒有如此輕而易舉的事,上天也沒有給他們這樣的機會。
失去玉進忠的懷遠折沖府漸漸成了一塊雞肋,不但不能對護衛營州有所益補,反成了營州的累贅,總要輸錢輸糧過去才能維持,而另外兩個折沖府就更要糟,完全沒有了存在的必要。
直到了營州城被圍起來困住,陳博才慢慢看明白左賢王的策略,也才知道自己已經犯下了不可彌補的錯誤。
以前來到營州的突厥人殺人放火、攻城掠地,就像一陣狂風一樣,但是來如狂風,去也如狂風般很快就吹了回去,左賢王是不同的,他想得到營州。
左賢王從初秋開始,就一點點地蠶食著營州城外的地盤,將快要成熟的糧食搶走,再把附近鎮戍人全逼到了營州城內,最后才將城圍了起來。在如疾風驟雨般的攻城之中,他還會偶爾停下來向城內招降,顯然他并不希望把營州打成一座空城。
對于這樣的敵人,陳博越是明白他的策略,越是覺得無力,如果玉家人還在,他們一定會有辦法的吧?可他們會如何做,才能挽救營州呢?
陳博曾經無數次地這樣想過,但他想不出。城內現在困著近十萬的人,可糧食卻不夠吃到冬天的,守城的軍械、過冬的衣物均不足需要,如果沒有外援,如何能將城守住?
所以城剛一被圍,他就想辦法派出人去京城送信求救,后來甚至還給劉宏印送信要將營州城獻給他,只要他能派兵來援。他想,即使營州落入劉宏印手中也要強于落入突厥人手中,畢竟都是漢人。可是他一次又一次地望著南邊的方向失望了,在帝國最北處的邊城已經被所有的人遺忘放棄。
玉枇杷這時候在做什么呢?聽妻子說她初到京城時也不是萬事皆順的,但是很快就又有了一群新朋友,每日開心得不得了,打馬球、看燈、宴飲,玩得不亦樂乎。后來她竟然穿著男裝與青河郡主出門玩耍被人當成一對小鴛鴦,還差點讓永平公主誤會了,真是好笑極了。
妻子還說,她出嫁時枇杷就因為太淘氣了被關在家里讀書寫字,但估計也是玉家的父母為了掩人耳目才這樣說的,因為在添妝的日子枇杷依舊來了,給妻子送了一支特別華貴的簪子,正是她打馬球所得的彩頭,還有一封寫給自己的信。
那封信陳博看了,枇杷的語氣還是那樣輕快,說了妻子對她的好,又要自己幫忙照顧她在京城中第一個好朋友。她還是那樣天真單純,什么也沒有多想,把自己做為可以托付的好朋友。
其實就是枇杷不說,陳博也會好好地待妻子,她從繁華的京城嫁到偏遠的營州是很不容易,自己決不會辜負她。但是他卻知道,他的心卻永遠也不能給妻子,因為早已經送給了別人。
那封信,陳博悄悄地收到了家中的密室,時不時地進去看上一回,自從玉家人離開營州后,祖父便不再管營州和家里的任何事,把所有的鑰匙都交給他。現在那里更是他一個人的領地,因為祖父前幾天到城墻上察看敵情,見到突厥人悍勇攻城銳不可擋,一口氣沒上來就在城墻上離開了人世。
陳博知道祖父定是看出營州已經守不住了,才會如此又急又氣痰迷心竅一下就過世了的,只是不
知道在臨終時刻,他是不是后悔了。
所有死亡的人都無法送出城去,只能在城內燒掉放入道觀,陳博不管娘和手下如何反對,堅持在停靈三天后將祖父的尸身也一樣處理了。在如今的形勢下,留著靈柩,其實反而更糟。
其實陳博的決心,在祖父死去時就已經下了,現在他的思緒只是在漫無目的地隨意飄動。陳家是要徹底滅族了,妻子、她肚子里的孩子,還有小叔、弟弟和妹妹他們都已經先后離世,現在只剩下一直被關在祠堂里渾渾噩噩的父親和一直在跪在佛前祈禱著奇跡降臨的母親。
陳博就這樣站著想著,直到天徹底黑透了,才走下了城墻,他先進了家里的祠堂,做了一個兒子最不應該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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