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棋落,琴起,萬籟寂(2/3)
黑了,朔風漠漠,荒煙衰草,四處不見人煙,絕望的孤獨感如暮色般包圍了他,漸漸地,越來越緊,越來越緊,像一匹玄色的絲綢,一層一層,一層一層地將他包裹,慢慢地,他感到窒息,他開始躁動,掙扎,撕扯,但是,那絲綢是那樣的冰冷滑膩,那樣的柔韌結實,他就像一頭狂暴的野獸,徒勞地掙扎著,無法掙脫。
寶鼎茶閑煙尚綠,幽窗棋罷指猶涼。
兩位老人都停止了下棋動作,靜靜聆聽著。
老爺子忽然一聲嘆息,道:“人道相思苦,誰解其中味。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最害相思啊。”
燕老重新端起那杯清茶,抿了口,望著老爺子,道:“許老頭,薇兒還不能放下他嗎?”
老爺子趕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用眼神示意燕老旁邊還有個孩子,燕老反應過來,哈笑一聲,打了個馬虎眼,道:“這么晚了,薇兒還在彈琴清唱,應該是為了羅媽吧?”
小蕭云在細細回味著燕老剛才那句無心之失,點點頭,道:“嗯,羅媽有時候頭疼欲裂,難以入睡,媽媽就會為她彈琴寧神。”
忽而,琴聲一轉,一首新琴曲揚起,如清風入竹,愈加悠遠淡靜,暗中卻隱隱有種恢弘氣勢,讓人心境彌遠時,忽覺天高云淡,海闊地空。
燕老沒聽過這般在平靜中夾雜著大氣的琴曲,情不自禁地隨著琴聲微微晃著身體,好奇問道:“孩子,你媽媽彈的這首是什么曲子?”
“這首琴曲是媽媽最喜歡的,叫《鶴鳴九皋》。順著琴音,詞句可為:鶴鳴于九皋,聲聞于野。魚潛在淵,或在于渚。樂彼之園,爰有樹檀,其下維?。它山之石,可以為錯。”小蕭云稚嫩的童音顯得十分老成,揚著小下巴答道,“這詞出自于《詩經》,是一首招隱詩,是說再淡泊的隱士,再無求的人,也希望得到真正的理解和認同,如鶴能自在地鶴鳴于九皋,而聲能夠聞于野。”
燕老聞言,清寒雙目閃爍著一絲淚花,不禁唏噓不已,這幽幽琴音正是訴說著她內心的心事啊。琴曲已終,燕老還是癡癡的坐著,枯枝般的手指輕輕叩著大腿,忽然縱聲而歌:“鶴鳴于九皋,聲聞于天。魚在于渚,或潛在淵。樂彼之園,爰有樹檀,其下維谷。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聲音沙啞尖銳,聞者凜于耳,寒于心。
老爺子緊了緊握住拐杖老頭的手,輕聲道:“小七,去陪陪你媽媽吧。”
小蕭云點頭起身,向兩位老人行了個禮,步出書房。
他回到房間里,房間很大,有里屋和外房。羅媽在里屋住,那里不透光,安靜,而蕭云和母親住在外房。此刻,母親正在外房的木桌旁輕輕地調琴,專注地撥弄著指邊的琴弦,不時發出悅耳的琴聲。
房內淡淡的香味彌漫,也不知是點了什么熏香,誘得人慵懶下來。
“媽媽,今晚的琴聲比前些日子的要深沉,是不是天氣冷的緣故,手指略顯僵硬啊?”
“傻孩子,聲隨心生,你心里想著深沉的東西,自然聽得琴聲就更加深沉了。”
“哦。那羅媽她還是無法入睡嗎?”
“開始的時候頭很痛,我彈了會兒琴,她就感覺好多了。也許是因為她今晚聽到你被幾個野狼差點奪去性命的事而擔憂吧,這會兒剛睡著。”
“都怪我不好,今晚練得太晚了,不然就不會碰上野狼了。”
“這不能怪你,今天燕爺爺剛交你一套新拳,自然練的時間要長一些。那塊‘上弦月’白玉呢?沒跑丟吧?”
“沒呢,媽媽你看,它在脖子這躺得好好的。媽媽送的東西,我絕對不會弄丟的。”
“這可不是媽媽送你的。”
“啊?不是您送的呀,那是誰送的?”
“你剛滿月的時候,一個怪叔叔送你的。”
“怪叔叔?我認識嗎?”
“不認識,連媽媽也不認識。”
“哦,那還真奇怪,這玉這么漂亮,為什么要送給我呀?”
“媽媽不知道,媽媽只知道呀,小七比這塊玉還要漂亮。過來,讓媽媽抱抱你。”
“好,嘻嘻。”
琴聲忽止。
小蕭云坐進母親的懷抱,母親浮起一個會心的微笑,充滿濃濃愛意地看著懷里的孩子,輕輕地在他白皙的臉頰吻了一下。
“媽媽,這塊白玉為什么叫‘上弦月’啊?”
“因為它彎成上弦月的形狀啊,你看,很漂亮吧。”
“嗯,我很喜歡的。媽媽,那是不是還有‘下弦月’白玉啊?”
“有。”
“那在哪里?”
“你長大以后就知道了。”
“哦。”
“小七,剛才野狼追上你的時候,怕不怕?”
“怕,也不怕。”
“嗯?怎么說?”
“我怕的是,要是野狼把我給吃掉了,我就再也見不著你和羅媽,還有老爺子和丫頭了。不怕的是,如果我死了,丫頭卻安然無恙,那我就很欣慰了。我不在,她還能陪著你。”
母親聞言,生氣地敲了敲他的小腦袋。
“小七,如果你都不在了,媽媽留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么意思呢?”
“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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