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說高處不勝寒，”魏大錘裹著衣服縮著脖子，一邊說話一邊狠狠吸了下鼻涕，“說的可真他娘的對啊！”
    \t“屁話！”不等魏大錘這話說完，唐鬼一巴掌正抽在魏大錘后腦勺上，低沉地哼笑一聲道：“高處不勝寒說的是你這意思？”
    \t“不過，爺，”刑三也哆嗦成了一團，說話都帶著顫音兒，“這上面可是真冷，咱要等到什么時候啊？”
    \t三人所在的這座大宅，差不多是方圓可見最高的宅子，視野極好，而唐鬼三人現在就蹲在宅子的飛檐上，正盯著隔壁院子里的動向，唐鬼使勁兒揉了揉眼睛，低聲道：“等老子等的時候到了就到了。”
    \t刑三和魏大錘對視一眼，不知道唐鬼這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不過也是，唐鬼不肯說的事情，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說的。
    \t兩人就此沉默下來，唐鬼卻不自在了，低聲道：“說點兒什么，隨便說點兒什么都行。”
    \t魏大錘眼珠兒滴溜溜一轉，諂媚道：“爺，我給您講個段子！您是想聽葷的還是素的？”
    \t“隨便你！”唐鬼低聲恨恨道：“動靜小點兒，出個聲兒就行。”
    \t唐鬼喜歡山寨的原因就在于，山寨里有酒，有人，總有人劃拳，有姑娘調笑，他不在乎他們在說什么，只要別讓他周圍太安靜。
    \t安靜，太可怕。
    \t魏大錘絮絮叨叨地念叨起了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細瑣的聲音讓唐鬼感到安全，幫他壓蓋住了隱藏在寂靜之中的鬼魅之聲。
    \t然而此時此刻，齊孤鴻卻處在一片死一般的寂靜中，直到他的慘叫聲劃破寂靜。
    \t那只干枯的手就好像是從地底下鉆出來的似的，齊孤鴻下意識往后躲著，身子便從椅子上摔下來，與此同時他一把拽掉頭上的面罩，目光正迎上一雙毫無生氣的眼睛。
    \t人的眼睛，可以算是年齡的一種標志，孩子的眼睛大多靈秀明亮，而隨著人的年紀越來越大，眼睛也會變得愈發暗淡無光，故而有言曰“人老珠黃”。
    \t而躺在床上的男人看起來不過四十來歲的年紀，那雙眼睛卻好像蒙著一層霧般，齊孤鴻凝望著那雙眼睛，簡直難以分辨眼睛的主人是否在看著自己。
    \t不光是那雙眼睛，齊孤鴻順著男人的雙眼往他的身上看去，從皮膚的情況來看，男人身上并沒有老年斑之類，但皮膚卻非常松弛，一層層疊在一起，那種松弛絕非皺紋，是肥胖的人突然暴瘦后產生的結果。
    \t男人的面龐消瘦，隔著衣服仍能看到胸前的肋骨，一根一根兀立著，就好像是受餓已久的災民，可那肚子卻不合常理地鼓脹起來，如懷胎八月，其他部位與那肚子相比簡直不像是同一個人的身體。
    \t“這……這……”
    \t齊孤鴻大口喘著粗氣，因被那目光嚇到，人仍是驚魂未定，下意識地轉過頭去看向背后的老者，然而就在齊孤鴻剛一回頭的時候，卻又是一驚——站在他背后的老者不知何時抓起了一把椅子，此時高高揚起，正懸在半空對準了齊孤鴻。
    \t“你要……”
    \t還不等齊孤鴻把話說完，老者已經將手中的椅子對準了齊孤鴻的腦袋狠狠砸了下去！
    \t這要是換做以前，齊孤鴻怕是必然中招，只是跟著唐鬼一起出生入死這么久，遇到了那么多的危險，竟然也在不知不覺間有所磨礪，他幾乎看到了影子在半空滑落的弧線，繼而整個人一個翻身在地上打了個滾兒，人還沒停下，就聽到背后響起椅子砸在地面上發出的響聲。
    \t好懸！
    \t齊孤鴻順勢從地上爬起來，只見那老者喘著粗氣，這種激烈的動作對他來說有些勉強，可老者卻沒有半點兒停下來的意思，佝僂的身軀還未直起來，便奔著齊孤鴻再次迎了上來！
    \t齊孤鴻心說不好，四下顧盼，順手自博古架上抄起了一只古董花瓶對準老者，“你別動！再動我就不客氣了！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你們不是要找大夫嗎？”
    \t“呵，”老者在喘息的空隙間，對著齊孤鴻冷笑一聲道：“我好端端給你帶著頭套，你偏要摘下來，這可就不怪我了，誰若見到我家老爺的臉，就別想再活著出這門！”
    \t“干嘛？”齊孤鴻本能地反問一聲道：“怕人知道你家老爺這么丑，還是怕被人知道他這么老？”
    \t老者的身份似乎是管家，反正必然是個忠仆，否則也不至于聽到齊孤鴻這話后立馬變了臉色，瞪著眼道：“你說什么？可不要亂說話，我家老爺是害了病！”
    \t齊孤鴻一心想給自己爭取時間，找機會沖到門口再逃出去，然而這老者看起來已然沒了耐心，已經幾次試探著想再度攻擊齊孤鴻。
    \t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病榻上終于響起一個聲音。
    \t那聲音枯澀干啞，就好像是糟透了的木頭被折斷時發出的聲音，而且，光是聽到這聲音，齊孤鴻便知道此人中氣不足，必然是因什么慢性病癥長期消耗精氣所致。
    \t“孝伯，”男人的聲音微弱而緩慢，“別動手……”
    \t“可是……老爺，他看到了你的臉，若是他將這事情說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