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完整)(4/4)
以為這道瘡疤永遠不會被揭開,可惜她料錯的是,徐留芳與林丹青雙雙被一棵崖間樹所截,那樹枝只能承載一人重量,最終,徐留芳為救林丹青,自己跳入了萬丈深淵,保住了他心上人的性命。
在我十三歲的那年,父皇在去往清真寺的路上,遇見了林丹青。
父皇自然認得林丹青,當日她與徐留芳的婚事也是母后讓父皇賜婚,后聽母后說他們夫妻二人登山失足也極為惋惜,此番驟見她出現,他亦甚感詫異。
林丹青把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的告之父皇。
世上本無不透風的墻,當人被蒙在鼓里的時候自是渾然不覺,一旦經人提點,所有蛛絲馬跡皆變得有跡可循。
父皇驚怒不已,比憤怒更讓父皇難以接受的是,我不是他的親生女兒。
而他卻把太多的父愛和關懷用在了我的身上。
他回宮后,去尋母后興師問罪,母后既被揭穿,亦是供認不諱。母后說,她這些年受盡了良心的折磨,夜不能寐,又唯恐父皇知悉真相,如此倒也好,她別無所求,只求父皇莫要遷怒于景宴,他是父皇唯一的血脈了。
母后說的不錯,這么多年來,或因戰爭,或因爭權,或因疾病,父皇的幾個兒子相繼離開人世,就像是上天懲罰父皇殘忍害死永安公主的詛咒一般。到最后,唯一的孩子,只余景宴一人,而父皇的身體卻大不如往日,莫要說再孕龍子,那堆積如山的朝務,內憂外患的國情,都快要令他撐不下去了。
父皇想到了我。
他認為我天資聰穎,處事果決,頗有王家之風,只需稍加輔助,必能成為景宴強有力的左膀右臂。還有一點,也是最為重要的,那就是,我并非真正的皇室之女,而這個證據掌握母后的手中,若他朝有一日我圖謀不軌,為一己私欲獨攬大權,要推翻我根本不費吹灰之力。
為了景宴,為了大局,父皇沒有將母后的罪行公之于眾,卻從此冷落了她。從那日起,母后再不聞后宮繁事,一心吃齋禮佛,以此為戒。至于父皇,他一心授我政務,予我權力,終于送我站上了廟堂的風頭浪尖之上。
到了今日,景宴終于不負他們所望,成為了一個真真正正的儲君,然而我的駙馬忽然手握重兵,母后終究對我有所忌憚,她擔心父皇離去之后憑她一人之詞無法與我抗衡,故懇求父皇能削去我的權柄,如此大慶江山方能高枕無憂。
但是父皇,卻不同意。
其實聽到此處,我只覺得渾身如入冰窖,眼前熟悉的人、熟悉的物忽然變得極之陌生,房中一切幻化成恍惚的幻影,瞬間分崩離析。
這就是帝王之家。
當他們靜靜道出那一幕幕血腥的真相時,他們或會露出悔意,或懊惱或愧疚,可在那之后,他們更關心的,永遠是權力永遠是利益。
父皇見我久跪而無言,長嘆道:“棠兒,朕……今日本可以不用同你道出此番種種,可……”
我打斷他的話,“難道父皇還要襄儀為這份坦誠而感恩戴德么?”
父皇被我這一句話問的無言以對。
無言以對,不論是我對他們,還是他們對我。
我默默爬起身來,用袖子拂去眼角的淚,不再施禮,不再多瞧他們一眼,就這般施施然離去。
我小的時候時常會想,何以母后待我不甚親近,何以我不能與其他的公主一樣,遇到不順心的事時就鉆入母妃的懷中撒嬌。我以為是自己不討她喜歡,也為此努力過,爭取過,母后始終待我不冷不熱,我猜測過許多可能性,直到今日聽到真正的答案時,方覺往事一幕幕宛如一場笑話,只是我根本笑不出來。
原來,那個在村鎮替我治好腿傷,又奉聶光之命將我鎖在疫屋中的青姑,才是我的親生母親。
當年我還一直奇怪她為何不遵聶光之命殺我,為何對我下的疫毒只是掩人耳目的普通藥物,想來,多半是她從聶光處得知我是襄儀公主,知我是她的女兒,故才施以此計令我逃脫。
如此,她逃亡之際救下她的人,應是夏陽侯聶光了。
可是,明明不是沒有機會的,為何卻不告訴我她是我的母親呢?
我如同行尸走肉般回到了公主府。
抬起頭,望著門前那鑲金牌匾上明晃晃的“襄儀公主府”,只覺得那每一個字都抒盡了諷刺。
我悲戚而笑。到如今,連這個我視為家一樣的府邸,也已非我的歸屬之地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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