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2/4)
我歪頭琢磨了好一陣子,還是沒琢磨出個所以然,索性拾掇拾掇熄燈睡覺去。
國子監乃是當朝最高學府,天下仕子莫有不愿及者,下轄國子學、太學、廣文館、四文館等。其中以國子學為尊,三品以上國公子孫方能入學,而廣文四文大抵是各地庶民儒生之俊才,若能高中,自也是官運亨達,前途不可限量。
其實簡單的說來,國子學太學就是群官二代,廣文這頭是平民百姓,另有律學算學不乏捐監者,當然這種局面下,整個監院明爭暗斗,內里硝煙彌漫,隔三岔五惹出麻煩那也不是沒有的事。
理所當然的,國子監的戒律是極為森嚴的。
但凡懷有異心、抗拒不服、撒潑鬧皮,違犯敕諭者,輕則打五十竹篦,稍微重點或充軍或充吏,反正祭酒大人一道命令下來,就只能奔往那煙瘴地面去;不過若犯了重罪,處斬也非史無前例,譬如辱罵公主什么的。好啦,這例子只是我的遐想而已。
把重點移回來。
當衛清衡領著我到廣業堂時,監生們正在堂中聽課。老博士正捧著卷書在堂中晃來晃去,振振有詞道:“厲公將作難,胥童曰:‘必先三郤,族大多怨。去大族不逼,敵多怨有庸。’公曰:‘然。’”授的似乎是《左傳》成公篇。
衛清衡進堂與他私語了幾句,不時往我的方向指了指,不過一會兒老博士略略點了點頭,對著全堂監生道:“今日廣文館新來了一名貢士,乃是揚州江都縣的舉人,此前家中應急不能趕上國子監選,應祭酒大人保鑒,從今往后便是爾等同門,務以誠相待。”說完看了我一眼,我忙跨出一步,躬身作揖道:“在下白玉京,望諸位同門共勉指教。”
這時有人嬉笑道:“白兄當真是貌比潘安,這下某人可不能再自稱是國子監第一俊才了。”
眾人聽完都心照不宣的扭頭,我也順著他們的目光望去,恰好對上陸陵君目瞪口呆的表情以及……烏漆漆的眼眶。
糟糕,我居然把這貨給擱腦后了,昨晚他回來不見我人,加之國子監內還鬧著抓刺客,定然憂心忡忡一夜難眠了,此時此刻此地以此種形式再見到我,不知會否嚇出點什么毛病來。
陸陵君愣了又愣,直到神情放松下來時,脫口道:“胡說,他生得哪有我風流倜儻!”
眾人:“……”
看來我是瞎操心了。
自我介紹完我正欲挑個位置入座,老博士卻忽然叫住了我,問道:“《左傳》成公十六年與十七年,你可讀過?”
我下意識的點點頭。
他又問:“歷公作難時,郤至是如何作答的?”
我又下意識的瞥向衛清衡,他微微而笑的朝我點點頭。
喂你個姓衛的微笑是什么意思啊,難道這個問題我回答出來是理所應當的么。
說來也怪,盯著衛清衡那張雍雅從容的臉,頓覺這問題確實很是耳熟,由耳入心,腦海中登時涌出許多畫面。
年幼的我正襟危坐,少年的衛清衡拿著戒尺在我身邊繞來繞去:“公主殿下,這個論題我早就和你說過,怎么一晃眼又給忘了?”
我道:“忘了就是忘了,你奈我何?”
他晃了晃戒尺:“我會罰你。”我攤手笑道:“你不敢。”他挑了挑眉,用力將戒尺揮到我手心上,我嚷道:“我要告訴父皇和母后!”他說:“我根本沒有打到公主。”我低頭一看,果真未覺疼痛,奇道:“可是我明明感到一麻。”他道:“那是因為公主眼見戒尺,下意識感到害怕,身體亦會做出相應的反應和錯覺。”我奪過他的戒尺,也朝他使勁一揮,卻見他面不改色,我問:“你又是何故不懼?”他裝模作樣扯道:“此乃信、知、勇三者使人立。”
回憶的片段戛然而止,我想了想對老博士答道:“郤至曰:‘人所以立,信、知、勇也。信不叛君,知不害民,勇不作亂。失茲三者,其誰與我?死而多怨,將安用之?君實有臣而殺之,其謂君何?我之有罪,吾死后矣。若殺不辜,將失其民,欲安,得乎?待命而已。’”
老博士微微頷首道:“入座吧。”
衛清衡走后,老博士繼續悠悠然講《左氏春秋》,這半天的課上的渾渾然,主要是因為我沒有課本,放堂后我正思付要否去監丞那領來一套,身后有人大步跟上來同我打招呼。
我認出他是方才大嚷我和潘安很像的監生,不免添了幾分好感,他道:“我叫蘇樵,瀘州人,不過我娘是揚州人,她常說揚州水土養人,我原還不信,今日看了白兄方才知她未唬人。”
我正欲謙虛兩句,一只手伸出截開我們的距離,陸陵君硬擠到中間,朝蘇樵瞪了兩眼:“白玉京可是我的人,你休妄染指。”
蘇樵不爽道:“大家都是同門,你怎還分門別派的。”
陸陵君哼哼唧唧的道:“既然如此,你去找國子學太學那群小子做自己人啊。”話畢拖著我快步走出一段距離,我忍不住道:“陸兄你這話說的忒不厚道了。”
陸陵君連連搖頭:“你不懂,咱們國子監陽剛之氣過盛,會造成火頭太旺無處可解之象,對于此類人就該敬而遠之。”
我哈哈笑說:“你該不會被禍亂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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