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27)(1/2)
那老尼淡淡道:“武林盟主又怎地?名分地位,不過是身外虛浮之物,轉眼成空。”李亦杰應道:“是……在下……不過是一個乞討者,請求師太將這予我賴以生存的消息轉告。是我做錯了事,惹得師妹賭氣離開……我,我想站在她的面前,親口向她道歉,以求得她的原諒。”那老尼眼中終于稍現慈和,道:“你這位年輕人,腦筋轉得倒也活絡。你來遲了一步,她走了。”李亦杰大驚失色,張大了嘴,卻全然發不出聲音來,一顆心“咚”的一聲,從峰頂直墜到谷底,碎裂成片的聲音,耳中仿佛也能清晰聽到。好半天才從干澀的口腔間尋回了些微知覺,顫抖著聲音道:“那……敢問……她葬在何處?我們原為故交,而今她……丟下我一個人走了,我卻始終放不下她,想盡為兄之責,為友之義,再到她墳前上一炷香。不論她能否聽到,肯不肯接受,我都是要親口向她賠不是的。”說完連自己也覺那些話盡是場面虛文,對亡友的哀悼,本是不必講出那一大通道理來的。胸口沉甸甸的發悶,只覺痛徹心肺,連哭也哭不出來了。
那老尼道:“貧尼不懂,施主究竟在說些什么。她肉身尚存,無異于一具軀殼,尚在世間飄飄蕩蕩,不知何所歸依。卻又要什么墳塋,什么墓碑?”
李亦杰腦中瞬間成了一片空白,好一會兒才終于領悟了其言下之意,大喜過望,道:“如此說來,她……她還沒有死?她還活著?”
那老尼道:“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語,貧尼幾時曾咒人死亡?只不過在釋家看來,人活得是胸中之氣,魂靈之屬。假如她的心已然告別人世,徒留一具骨架殘軀,也算不得是真正存留。”李亦杰黯然道:“是……我知道自己傷她已深,如今我只想尋她回來,盡力補償于她。”那老尼道:“各人有各人的緣法,所走的也是不同道路。單以施主一言,與她卻又何足為道?以前你同她有何誤解,貧尼都不想探聽。這位施主是前幾個月到我庵中,二話不說,便請求我給她剃度,從此皈依我佛,無欲無求。我是年長之人,平生見過的是是非非太多,從她的眼神中,一眼就看出了她塵緣未盡,或許不過是因一時意氣之爭,便要落發出家。貧尼苦苦規勸于她,年紀輕輕,有什么事想不開?何苦非要走這一步?她卻自稱已看破三丈紅塵,只覺了無可戀,情愿遁入空門,求個清靜。貧尼不允,她就直挺挺的跪在庵外,直至體力不支,暈了過去。這水月庵地處荒郊野外,假如幾日里無人照料,必將喪命。人有好生之德,貧尼更是無法眼看著一位女施主在眼前死去,不得已,只好暫時將她抬入庵中施救。但她此時行為越是決絕,便更說明她心志不堅。急于了斷自己后路,以免日后反悔。貧尼不愿讓她抱憾終生,暫時只準她帶發修行,也未賜予法名。最初一段日子,只交給她些打雜的活兒。南宮施主卻也勤快,每天安安靜靜的,不大跟人說話,隨著我們吃齋念佛,閑時便將庵中打掃得一塵不染。每天做完了自己的活兒,就默默回到房中,不出來了。以前曾有幾個年紀較輕的女弟子好奇,前往偷看,就見她是坐在桌前,手中捧著一本佛經,仔細翻看。不論任何時候前去,都是如此這般。
南宮施主悟性驚人,連看了幾個月下來,再逢著同香客講禪,竟連修行過幾十年的我都自愧不如。庵中一眾老幼也都十分疼愛她。貧尼本打算正式收她為弟子,誰料到……幾日以前,南宮施主下山打水,很久都沒有回來。我正打算遣個弟子下去探看,便有一個同你差不多年歲的年輕人來到庵中……是了,他全身透出的都是一股邪氣,讓人如同進了地獄,到處都不舒服。他自稱世間至尊,又是什么七煞圣君,好大的口氣,第一句話就喝令我們交出那位南宮施主。此人名聲,我們也都曾有所耳聞,據說是如今**上一等一的人物,犯下血案無數,白道與朝廷都盡了全力,意圖將他緝拿歸案。水月庵地處偏遠,本應遠離世間俗務,豈料到我不犯人,人倒欺上門來。那人原來長得也是一副兇神惡煞模樣,只是沒料到年紀倒有這么輕,大概也才二十歲出頭罷,對前輩講話,卻是全不拘禮。我們不知南宮施主是如何惹上了這樣的對頭,但就因正邪之分,也不能向他屈服。幾位師妹不肯答他,立時遭了毒手。他出招快極,一閃之間,還不等看清,那幾位師妹早已身首異處,死狀慘不忍睹。他又問過幾遍,殺了幾人,似乎等得不耐煩,一把火就將庵堂燒毀。臨走前還撂下話來,說這只是第一步的教訓,全因我等不肯從命,才致如此災劫,毀了水月庵的不是他,而是我們自己。又提醒我們一幫子老不死的尼姑,假如繼續窩藏南宮雪,以后此類禍患還將連綿不絕。交出了她,則一切好說。‘自己認清利害,別妄想以卵擊石’。看他說話時的神氣,南宮施主如果落到他手里,一定是個死。我們怎能為私利,便出賣自己的良心、道義,以旁人性命為易,換得自家安康?那必將終生深受折磨。活得越長,反而更是佛祖對我們的懲罰,因此拼著庵堂被毀,也不能將她交出去,但對于那個魔頭,我們打不過,也惹不起。一己之命,固然死不足惜,不過是舍棄了一具臭皮囊。但即使我們都死盡了,又怎能保證南宮施主逃得過他毒手?因此我們合計后,只能忍痛下了一個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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