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16)
通過中美兩國外交部門的溝通,周楠的親人們很快辦妥了出入境手續,他們要將周楠的骨灰迎接回國。
周秉昆住院了。十二年的服刑經歷使他的身體反而顯得更強壯,楠楠的意外之死卻一下子將他擊倒了,虛弱不堪。醫生說,雖不至于有什么危險,但此時出國肯定是不明智的。
周秉義和妻子已在北京了。
蔡曉光中斷了拍攝工作,決定陪鄭娟和周聰前往美國。
鄭娟顯示出了驚人的堅強——她要首先照顧秉昆好起來,將秉昆一人留在醫院里她放心不下,不肯去美國。
蔡曉光說:“秉昆有他的朋友們關心著呢,你何必非留下不可?咱們楠楠明明有父母,你們又不是七老八十,父母都沒去那算怎么回事?你必須去!”
鄭娟說:“秉昆虛弱成這樣,我絕不能離開他。我已經失去一個兒子了,不能再接著失去丈夫。”
蔡曉光說:“你怎么會失去秉昆呢?醫生都說了,不至于有什么危險嘛!”
她執拗地說:“醫生不是也反復強調,就怕出現什么預料不到的情況嗎?”
周聰已完全沒有主意。蔡曉光拿鄭娟沒辦法,他給周秉義兩口子打電話,請示究竟該怎么辦。
周秉義是這樣安排的——鄭娟必須去美國,但蔡曉光可以不陪同,由蔡曉光負責照看秉昆。鄭娟與周聰到北京后,冬梅陪她母子倆前往美國。他說已通知周蓉母女倆了,要求她們必須從法國趕過去。
“咱們楠楠的親人們,只要能去的,應該都去。告訴鄭娟,如果她不去,我都不答應!”長途電話里,周秉義的話聽來像一位市委書記在做不容置疑的指示。
鄭娟最終服從了周秉義的安排。
楠楠的死讓周秉義很受刺激。像周蓉一樣,他在意識深處也很難將楠楠當成自己的親侄子。他對小時候的楠楠沒多少印象,因為遇到的時候有限。真正開始關注楠楠,他已經是中學生了。當楠楠親昵地叫他“大伯”時,他的感覺其實挺怪,如同理性的成年人面對自己并不樂于接受的既成事實那樣,做出的反應僅僅是修養使然,而非自然的親情反應。他曾自我反思過,希望自己能對楠楠和聰聰兩個孩子一視同仁。他送給他們完全一樣的東西,有時甚至明顯對楠楠更好一點兒,引起聰聰的抱怨。但他內心里十分清楚,聰聰才是他最想親近的親侄子。如果弟弟當年允許他從兩個兒子之中過繼一個,那么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聰聰而不是楠楠,盡管楠楠很懂事。他能理解弟弟對楠楠的愛,這種理解也與妹妹周蓉一致,只不過認為那是弟弟對鄭娟的包容。當弟弟為了爭取楠楠,與駱士賓結怨成了犯人時,他對弟弟的做法大不以為然,認為弟弟把一件本該順水推舟的好事搞成了一件兩敗俱傷的事,實在是愚不可及,占有欲太強。如果只有那么一個兒子,爭一爭尚可理解,明明還有一個親生兒子嘛,為另一個養子爭什么勁兒呢?即使楠楠留學讀博士后,他也并不看好弟弟和楠楠的關系。他的經歷告訴自己,世上很少有什么親如骨肉的養父子關系。一位養父對養子再好,最多也只能換來養子大面上過得去的所謂報答而已。
楠楠的死,確切地說是楠楠在生死關頭的那種表現,著實讓周秉義心生敬意,他在電話里問周蓉:“你能想到嗎?”
周蓉說:“想不到,但并不奇怪。楠楠的做法,太像咱們周家的人了。秉昆非要爭這個兒子,是為了讓他像咱們周家的人,而不是成為駱士賓那樣的人。如果他在駱士賓身邊生活過兩年,恐怕也不會有那樣的行為。”
周秉義說:“是啊。咱們周家的人,我指的是男人,在那種情況下肯定都會沖上去。”
“你的意思是說像你和秉昆唄?”周蓉的話中有明顯的醋意。
他說:“秉昆怎么樣我不敢下結論,但我肯定會那樣。父親年輕時就是個見義勇為的人,我身上父親的基因特征最多。”
于是,他回憶起了自己做兵團知青干部時一次次見義勇為的事,很是自豪。
“哈哈,拉倒吧,咱們三個子女中,你最不像父親,現在更是一點兒都不像?,F在我還經常有見義勇為的英雄式沖動,秉昆次之。你這位哥哥,估計一點兒沒有了。與楠楠相反,你倒越來越不像周家的人了?!泵妹弥苯亓水數卣f。
“你怎么這么看我?”
“我還能怎么看你呢?如今你還騎自行車嗎?”
“那倒不了,這說明不了什么問題。”
“你下專車時自己開車門嗎?”
“你乘電梯時自己按鍵嗎?
“下雨時別人替你打雨傘,你還會不好意思嗎?別人對你阿諛奉承,你還會皺眉頭嗎?”
“一些人事先有意安排的所謂’群眾’爭著與你握手、合影,夸你領導有方,感謝你這樣感謝你那樣,你還會覺得俗不可耐嗎?”
“危險時刻,如果有人喊:’讓領導先走!保護領導的安全!’你會理所當然地拔腳而去,還是會置身于危險之中,直至群眾脫離了險境才走呢?”
“回答呀!”
“周蓉,你這個妹妹看待你哥哥的眼光不太公平吧?”
“如果你不是我哥,我還犯不著跟你說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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