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吃完地道的生煎包和咖喱牛肉湯，七點四十七分的時候，齊淑芳提前到了第一百貨大樓的門口。
    過了大概三四分鐘，一輛小轎車停在距離齊淑芳不遠的地方，李陽和慕雪尋從車里走下來，母女兩個說說笑笑地到了門口，看到她，慕雪尋驚訝地開口，“淑芳姐，你怎么來得這么早？我以為我和我媽來得夠早了。”
    齊淑芳笑道：“這說明大家都有時間觀念，不愿意遲到。”
    慕雪尋不斷點頭。
    齊淑芳打量一下，突然發(fā)現(xiàn)和昨天在家時相比，慕雪尋現(xiàn)在打扮得很樸素很平凡，很普通很常見很土氣的深藍色對襟罩衫，黑色褲子，肥肥大大，空空蕩蕩，一點都不顯身材，鼻梁上戴著笨笨重重的黑框眼鏡，原本的十分美麗現(xiàn)在只剩三分了。
    身心受創(chuàng)之后，終究是留下后遺癥了吧？不在人前展現(xiàn)應(yīng)有的美麗。
    齊淑芳心中嘆息。
    慕雪尋拍了拍軍綠色繡紅色五角星的帆布挎包，“外公、外婆、舅舅、舅媽、姨媽、表哥、表姐他們給了我許多票和工業(yè)劵，淑芳姐，你看中什么東西盡管買。”說完這句話，她撓撓頭，“你看中的東西得在這些票的范圍內(nèi)，超出范圍我就沒辦法了。”
    “這怎么好意思？”雖然票和工業(yè)劵不是錢，但是很多東西沒有票和工業(yè)劵就買不到，齊淑芳的臉皮還沒厚到坦然接受的地步。
    李陽笑道：“有啥不好意思？你盡管買。能拿出來給雪尋買東西的票和工業(yè)劵都是家里平時多余下來的。就像家里已經(jīng)買過縫紉機和收音機了，就算還有縫紉機票和收音機票，也不需要再花錢買，這樣的票基本上都是送人。而且，光她外祖父一個人一個月就有三十多張工業(yè)劵，其他人多則二三十張，少則六七張，多得都用不完。”
    這么說，李老一個月的工資足足有三百多？那得達到什么級別啊？完全看不出來李老的身份，他和齊婆婆老兩口和子孫擠住在舊樓房里，齊婆婆經(jīng)常逛舊貨商店，住宿條件也遠遠比不上慕雪尋母女。照這么看，慕家的地位不得比李老還高？
    不敢想象。
    齊淑芳停下自己的猜測，思索該買的東西。
    有多余的票和闊綽的工業(yè)劵，她的購物之心蠢蠢欲動。
    慕雪尋寄給她的一千塊錢花得七七八八了，買房子去了一筆，給金教授等人買東西又花了一大筆錢，一身普通的八成新棉衣就得三四十塊錢，舊毛衣也不便宜，何況是四個人一年四季的衣服和被褥，目前為止齊淑芳已經(jīng)花掉四五百塊錢了。
    但是，齊淑芳喜歡把錢變成實物，在票和工業(yè)劵充足的情況下出手格外豪氣。錢嘛，可以再掙，實物卻是生活必需品。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以后不見得有充足的票和工業(yè)劵為自己所用。
    票和工業(yè)劵用了慕雪尋拿來的，買東西則是齊淑芳自己出錢。
    李陽和慕雪尋想給她出錢，齊淑芳沒接受。
    首先，她花一百四十五塊錢買了一個上海牌114型的四喇叭收音機，據(jù)說已經(jīng)接近國際水平，不止可以解悶，而且可以聽聽廣播電臺播放的歌曲、收聽國家時事新聞，后面這一點最重要。每天兩耳不聞窗外事，齊淑芳都覺得無聊了。
    接著，齊淑芳花一百二十三塊六毛錢給賀父和賀建國各買一件軍棉襖和一條軍棉褲，李陽告訴她說軍服的質(zhì)量最好，價錢當(dāng)然也很可觀。她早就發(fā)現(xiàn)賀建國的棉衣又舊又硬了，里面的棉花凝結(jié)成塊，硬邦邦的，肯定不保暖，賀父的棉衣估計也差不多，就是一直沒有機會買新的，因為需要布票和棉花票，她每個月只有三寸布票，沒見過棉花票。
    然后，她花三十多塊錢買了兩張又寬又厚的棉被芯，又扯了一些棉布準備做被里，也給自己買了十斤不需要票和工業(yè)劵的蠶絲棉，用來做蠶絲襖或者蠶絲被。
    最后，買了一個電熨斗、一個鋼精鍋和兩口鐵鍋，鍋只需工業(yè)劵，不用票。
    可惜自己連工業(yè)劵都沒有。
    李陽看在眼里，暗暗點頭，齊淑芳買的東西雖然不少，但每一件都是生活必需品，沒有胡亂買東西，而且沒有毫無節(jié)制地用票和工業(yè)劵，更沒有花自己母女的一分錢，反觀自己女兒買的東西，亂七八糟，對家里來說都是無關(guān)緊要的，不過她高興就好。
    慕雪尋跑到鐘表柜臺買了一個機械鬧鐘，就是國產(chǎn)鐘表中鬧鐘系列的第一代產(chǎn)品，又名馬蹄表，等她買好，李陽提議轉(zhuǎn)戰(zhàn)別處。
    第一百貨大樓已經(jīng)逛完了，沒有需要買的東西了。
    慕雪尋同意，把馬蹄表交給司機送到車上，然后一手挽著齊淑芳，一手挽著母親，朝門口走去，快到門口的時候，門外走進來一個中年婦女，正好打了個照面。
    李陽沒注意對方的長相，避讓了一下，不料中年婦女卻盯著她看，突然開口道：“喲，這不是李陽嗎？什么時候回上海的？這么大的動靜，怎么一點風(fēng)聲都沒透出來呀？早知道你在上海，我就和我們家老周登門拜訪拜訪，咱們可是好多年沒見了。”
    她尖著嗓子開口，聲音尖尖的非常刺耳，聽得齊淑芳覺得耳朵很不舒服。
    原本看著女兒好不容易展開的笑臉正高興的李陽聽了這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