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出塞 (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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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更高,路更窄,更陡。人不得不從牲口背上跳下來,拉著韁繩在前面用力拽。遇到突然出現的陡坡,牲口便成了主人,需要人用肩膀頂著它的屁股向前挪。
只一天,李旭腳上離家時剛剛換上的厚底鞋便被磨漏了。腳指頭帶著血泡,從鞋前端探了出來。腳后跟也開了口,隱隱透著血痕。每邁出一步,腳前腳后就同時傳來鉆心的痛。肩膀上的繭子也不知起了多少層,頂著牲口屁股的時候,完全失去了知覺。大腿,胸口,粘粘的全是汗,與風中的塵土膠合成漿,糊在皮膚上,偶爾一動,便散發出可以令蒼蠅暈倒的酸臭味。
徐大眼的境況看起來比他略好,價格不菲的長袍早已被樹枝掛成了袈裟,貼身而穿的精致短褐也被掛得四處是口子,風一吹,便露出里邊白皙,但骯臟的皮膚。一雙爬山專用快靴,也與李旭腳上的鞋子做了難兄難弟,前面見“蒜瓣”,后邊見茄蛋。
李旭知道此時的自己已經和王麻子等人沒了分別,一樣臟,一樣憔悴。想想這樣的生活還要伴隨自己很長時間,他渾身上下就不寒而栗。轉念想想父親這么多年來過得全是這樣的日子,卻從來沒在自己和母親面前叫過一聲苦,內心深處就更體會到了什么叫父愛如山。
“我一定要賺到錢!”李旭用力推著坐騎的屁股,暗自發誓。這樣的日子一定要早日結束,為了自己的將來,也為了父母。
“天欲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智,勞其身形,餓其體膚,行弗亂其所為,增益其所不能!”坐騎前,徐大眼嘟囔著把韁繩掛在自己的肩膀上,拼命前拉。累成這樣,他卻一點也不后悔自己的選擇。離家前,父親本來告訴他,徐家可以利用買通官府的辦法讓他逃避兵役,甚至可以買來流民,冒充他去從軍。但是,他拒絕了。或者說,他更想抓住這個機會到外邊看看。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只有看到了,才能把學到的東西與外邊的世界連接起來。
這樣,才有機會振興整個家族。并且在浩瀚歷史中留下自己的名字,如衛王楊爽,如大將軍蒙恬,如虎賁中郎將羅藝。
少年人緩緩向前,向前,雙腳邁過萬里關山。
有一天,山,突然消失了。就像腳上已經變成了老繭的血泡一樣,消失得只剩下幾點痕跡。
眼前的景物驟然開闊,無邊無際,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的荒野橫亙在商隊面前。幾座‘小山孫子’在遠處低低的趴著,用脊背頂起頭頂上半圓形的藍天。那天藍得純凈,藍得干脆,藍到一點渣滓都沒有。
藍天下,微微泛黃的野草翻卷著波浪,映出一層層風的痕跡。高可齊腰的草尖起伏跌宕,里邊沒有隱藏牛羊,也沒有野獸,沒有石頭,除了草,什么都沒有。一條大河就在不遠處的草尖頂端絲絳般向南飄蕩,無橋、無渡、也看不見帆影,如果不是那順著風傳來的嘩嘩水聲,你根本無法相信其是真實的存在。
“嗷!”地一聲,商隊里所有人都發了瘋,扔下牲口,不顧一切地向大河跑去。這是濡水,草原上一條寬窄不定的季節河!見了此河,即意味著商隊徹底走出了燕山,來到了他們的第一個目的地,奚部的游牧區域。
走出了燕山,不僅意味著此行成功在望。還意味著與山賊遭遇的幾率減小了一半,大伙可以平平安安地賺一次安穩錢。激動之下,幾乎所有年青商販都沖了出去,不顧高原秋涼,手捧著河水狂飲。飲夠了,則將身上已經分不清顏色的衣服扯下來向草尖上一丟,赤著身子走進河中央。
李旭發現自己的胳膊和大腿都變結實了,撮掉半擔老泥后,身上的肌肉從皮膚下面一塊塊緊繃出來。而在行程初始時總被磨破的雙肩,現在已經感覺不到絲毫疼痛。洗盡泥巴和污垢,那些曾經火燒火燎的地方變得光滑、平整,肉墊子般,與別處皮膚迥然相異。這是生活留下的痕跡,此后將和他相伴,直到永遠。
徐大眼也變成了野人,一絲不掛地站在水里,與商販們同樣用河泥和草根來清潔身體。從河上游出來的寒風早已把他白皙的皮膚凍成了淡紅色,而他卻絲毫感覺不出河水的冷。只是一味地向身上撩水,撩水,仿佛只有這樣,才能把自己徹底變成一個男人。
在濡水河畔休息了一夜,孫九帶著大伙再度動身。不再被大山的陰影所壓抑,商隊很快活躍起來。特別是杜疤瘌、王二麻子幾個,自以為雇傭刀客立了首功,說話的嗓門格外響亮。
“旭倌哪,旭倌!幫我把馬肚帶緊一下。行李歪了,向上推推。嘖嘖,你這小子怎么這么笨,連這點兒小事兒都弄不好!”
“旭倌,旭倌啊,給杜叔把這件包裹掛到馬背上去。三歲邙牛十八漢,你這么大個子,挺頭豎腦的,怎么這么笨呢!”
不知不覺間,李旭再次成了眾人的小跟班兒。有了那一晚的經歷,他已經徹底認清了這些叔叔伯伯們的“慈祥”。所以答應得不再那么痛快,即便是實在無法推脫了,也盡力做得“笨”一些。不是弄得牲口受驚,就是用力過大,把歪在左側的行李推得向右歪去,再不就用力過猛,一下子拉斷了綁帶。但是,他自己和徐大眼的行李、牲口,總是被照料的干凈利落,從來不會出現走到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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