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想起5
    年三十前的最后一天，也就是二九，樓下田奶奶出院了。她的身體還很虛弱，沒辦法自個上樓，她家小胖也孝順，想都沒想就要抱老娘，可一彎腰就尷尬了，那么個噸位的男子漢，居然抱不起來！
    田奶奶也尷尬，捂著嘴笑著拍他。
    小胖只好嘗試別的辦法，蹲下身，咬著牙，媳婦在后頭護著，這么著把老娘背了上去，幸好是二樓，要是讓他爬五樓，他是死活沒辦法了。
    進了門，人就癱在沙發上，好半天沒緩過來。
    胡爺爺最后上來，點點兒子：“就沒人寧大夫厲害，那天啊——”
    得，關于那天的故事小胖聽三百回了，趕緊打住：“爸，渴不渴？我給您倒杯水？”
    樓上，念初爬在廚房的窗戶上擦玻璃，猴兒似的，一腳踏著水池一手攀著窗欞，把一片片玻璃都擦得亮堂堂，老虎警惕地蹲在幾步外，生怕她摔下去。念初見田奶奶回來了，跳下來，穩穩落到地上，洗干凈手，端了一個玻璃保鮮盒下樓。
    是胡爺爺來開的門，她道了聲新年好，遞過去盤子，說我自個做的，您嘗嘗。
    胡爺爺都有點不敢相信，樓上的小丫頭這是怎么了？不太正常啊？
    胡爺爺再瞅瞅盒子，里頭是溫熱的，帶著絲絲紅糖香氣的，軟乎乎的年糕！
    沉手！
    分量足！
    胡爺爺忙道了謝，左右瞧瞧，想看看家里有什么能送的沒，念初一擺手：“我先上去了。”
    田奶奶在里屋問：“誰來了？”
    胡爺爺端著年糕進去：“樓上小念，送了點自個做的年糕。”
    胡爺爺彎下腰給田奶奶瞧，年糕上鋪了滿滿的烤花生碎和冬瓜糖，這么切著吃也好，拿小鍋煎一煎更香，田奶奶在醫院一直沒什么胃口，此時狠狠咽了咽口水。
    胡爺爺忙把手收回去：“這可不能吃。”
    確實不適合田奶奶此時吃，但小胖笑著：“正好餓了，我嘗嘗！”
    于是一家人分食念初做的年糕，唯有田奶奶只能望梅止渴。
    將剩下的年糕另外裝起來，小胖的媳婦洗干凈盒子，往里頭又添了些娘家送來的節禮，上樓敲門。
    念初正在陳爺爺家送年糕呢，她特地做得軟些，不費牙，老人家喜歡這個。聽見聲響從對面探出頭來。
    這是一種禮貌，還給人家的盤子里不能是空的，小胖媳婦還了盒子下樓抓緊搞衛生。念初端著一盒子的櫻桃，心里什么滋味都有。
    她一直避開與人交際，最怕感情越來越深，牽掛越來越多，可如今的局勢不是她說避開就能避開的，就這幾天功夫，家門被敲響好多次，樓上樓下的鄰居都往她手里塞自家做的過年食物，她也是個講究人，打小奶奶教的，盤子還回去的時候添上了自個做的東西，這一來一往，就成了有來有往，再來再往。
    一樓阿姨甚至送上來一只殺好的，她專門留給閨女補身體的烏雞！
    再甚至，她廚房爐火不夠用了，陳爺爺熱情邀請她過來分享他家的灶眼！也是奇怪，都是通的一條天然氣，念初那個小廚房的火勢就沒陳爺爺家大，這做起東西來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暢快。
    她干脆也不客氣了，捧著自己的湯鍋，拎著阿姨給的烏雞，還有她前兒買的松茸，就這么占據了陳爺爺家的廚房。
    ***
    架勢擺開，頗有當年的風采，鍋碗瓢盆舞得風生水起，陳爺爺的小桌上開著念初的筆記本電腦，用了好幾年，反應是慢了點，但看看戲曲頻道沒問題。陳爺爺打著拍子哼小曲兒，鼻子嗅嗅，聞見了不得了的香味。
    也不聽曲了，跟進廚房，瞧瞧小丫頭忙得滿頭是汗，端著一個小瓷碗正要出去，見了他，碗擱他手里：“您嘗嘗。”
    陳爺爺自老伴走后已獨居很多年，兒子飛了國外，拿了綠卡，不愿意回來，他到外面也住不慣，覺得一個人還清凈，可夜里，他這份孤單是藏不住的。年年都自個過年，老鄰居們也都邀請他，可他不愿意去，最怕見著別人家和和美美團團圓圓的場面，他就會特別想逝去的老伴。
    他跟自己立規矩，甭管大節小節，都要過出個樣子，不能糊弄。
    所以小雪那天，喊對門丫頭來吃餃子。
    從前沒交情，如今知道是個好孩子，家里又沒人了，就想多看顧些，可丫頭比他能干，反而是她照顧他這小老頭了。
    陳爺爺端著雞湯半晌把這股感動咽下去，吹吹喝了口，香，雞肉的香，甜，菌菇的甜，老人家笑起來，問明兒怎么安排。
    念初吊著湯頭，和陳爺爺商量年夜飯。
    陳爺爺擺擺手打住：“我不去那兒過。”
    “那您自個過啊？”念初舉著勺，一臉不贊同。
    陳爺爺指指地板：“跟老胡說好了，上他家切，今年他兒子得陪媳婦回娘家過三十兒。”
    如今都是獨生子女，按著老規矩嫁出去的閨女得初二才回門，家里就剩老兩口過三十，凄涼得很，所以現在很多小夫妻都是一年回一家，很公平。胡爺爺家從今年開始執行。
    “什么時候商量的啊？”
    “前幾天我去醫院看老田說的，我們三個老的一塊，也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