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guān)將至，大雪翩躚。</br>　　脊獸飛檐覆了一片白，街角梧桐樹上的積雪不知被誰碰落，在樹根邊堆起起起伏伏的小雪丘，透過交錯的枯枝，能看見書院的夫子正對家仆說些什么。</br>　　溫素雪將大氅的兜帽拉低了一點(diǎn)。恍惚中感覺夫子往這邊看了一眼，他急忙轉(zhuǎn)過身，往東街跑去。</br>　　隆冬的寒氣嗆得人喉嚨緊澀，溫素雪身體一向不太好，跑到小竹林時，臉蛋都憋紅了。</br>　　“溫溫。”有個稚嫩的聲音喊他。</br>　　溫素雪抬起頭，一眼看見孩子群中的棠鵲，嫩綠襦裙宛如銀裝素裹中一株萌發(fā)新芽的青柳，散發(fā)出親切的生機(jī)。</br>　　棠鵲對他揮著手。</br>　　她的聲音把其他孩子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溫素雪不好意思地摘下兜帽，耳尖透紅。</br>　　棠鵲恍若未察，興沖沖跑到他面前，拉住他的手，往里面走：“你來得正好，我剛堆了一個小兔子，你快看看！……對了，你可去過書院了？夫子那邊如何？有沒有叫人來找我們？”</br>　　半日沒得到回應(yīng)，棠鵲回過頭，瞧見被她牽著的男孩嘴角微微抿起——這是溫素雪不太高興的表現(xiàn)。</br>　　“怎么了？”棠鵲一歪頭。</br>　　溫素雪余光掃著其他孩子的身影，嘴角愈抿愈緊。</br>　　視線游移間不經(jīng)意掃過他和棠鵲交握著的兩只小手，他微微一頓，再抬眼看見棠鵲困惑的表情，不悅頓時散了一大半。</br>　　唉。</br>　　溫素雪在心里嘆了口氣，原本想要質(zhì)問她為何要帶其他人來他們的“秘密地點(diǎn)”，可話到了嘴邊卻變成：“說了好多次，不許叫我溫溫。”</br>　　棠鵲彎著眼睛對他笑了笑。</br>　　一個很好看的笑，杏臉桃腮，目光盈盈。少女鼻尖被凍得有些發(fā)紅，怪可憐的。</br>　　“……”</br>　　溫素雪僅剩的不高興也煙消云散。</br>　　微風(fēng)迭起，雪后初晴的天空綿遠(yuǎn)澄碧。</br>　　溫素雪和棠鵲用雪堆了一個又一個兔子。</br>　　“我覺得溫溫就像兔子一樣。”棠鵲說。</br>　　溫素雪沒吭聲，只是安靜地在她每一只兔子邊，堆起另一只兔子，親密無間。</br>　　臨別時，溫素雪忘了他的大氅，還是棠鵲追上來還給他。</br>　　她低頭輕巧地幫他系好大氅的繩帶，呼吸時翕動的鼻翼仿佛透明。</br>　　溫素雪臉紅得滴血，謝謝都忘了說，好半天，才結(jié)結(jié)巴巴問：“上元節(jié)的集市，我們一起去好不好？”</br>　　“好啊。”棠鵲一口答應(yīng)。</br>　　“那說定了。”溫素雪攏了攏大氅襟口，“上元節(jié)，我在小竹林等你。”</br>　　他的念念不舍溢于言表，走一步還要回頭三次，直到棠鵲徹底消失在他視野中。</br>　　后來呢。</br>　　后來的故事情節(jié)仿佛走馬觀花。</br>　　溫素雪和棠鵲在小竹林堆小兔子的時候，棠鳩正一腳深一腳淺地踩著足有她膝蓋深的積雪，越過山谷密林，出發(fā)前往柘陽城。</br>　　她在十歲這一年的春節(jié)，認(rèn)祖歸宗回到棠家。</br>　　而棠鵲在十歲這一年的春節(jié)，被告知她并非棠家的親女兒。</br>　　不知道她生于何時誕于何處雙親何人，仿佛是個野孩子，這叫從小就被寵著長大的棠鵲怎么接受。</br>　　有如晴天霹靂，棠鵲哭了整整三天，然后一改平日的軟糯乖巧，咬牙告訴爹娘，她愿意割舍一切自行離府，從此不再以棠家大小姐自居，爹娘恩情，她日后定當(dāng)做牛做馬報還。</br>　　這可是被大家寵在心尖尖上的小姑娘呀。</br>　　看她一夜長大，明明哭得腫脹卻故作堅(jiān)強(qiáng)的眸子，爹娘哪兒舍得同她割舍關(guān)系。</br>　　“我們曾經(jīng)是一家人，以后也是。”</br>　　娘含著眼淚將她抱進(jìn)懷里，揉著她腦袋。爹又張開雙臂抱了抱依偎著的的母女二人。</br>　　棠鳩則像個讀不懂氣氛的木頭，被他們排在擁抱圈外，木然地看著他們表演。</br>　　所以棠鵲依然是棠家大小姐，棠鳩則是棠家走失的小小姐。兩個人平起平坐，不分高低。</br>　　這個結(jié)果，棠鳩毫無選擇權(quán)地接受了。</br>　　棠鵲卻不怎么能接受，畢竟她深愛的親爹娘，變成了養(yǎng)父母，這心理落差如何能夠承受。</br>　　棠鵲一連哭了整個春節(jié)，后來好不容易不哭了，卻將自己鎖在屋里成日枯坐，委實(shí)可憐。</br>　　就這樣，上元節(jié)那天，溫素雪一無所知地站在小竹林，從日上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