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太寧(上)(2/2)
燭火靜靜地燃燒。喬嗣柔一身層層疊疊的白裙,平靜地與趙玨對望,眼底藏著她自己都分辨不清的憂傷。
片刻后,趙玨挪動了腳步,走到案前,垂眼看著案上攤開的一卷書信,道:“零陵郡的喬府是你生長的地方,闔府上下,竟找不到一個自小伴在你身邊的奴仆,你難道是天煞孤星?如此克身邊人?”說著,他揚起眼睫,冷冷地直視著她。
他既然對她的身份有所懷疑,自然是要去零陵查探一番的。
喬嗣柔早知他會質問,很是平靜地回答:“妾身先前受了難,險些丟掉性命,父親大怒,認定是妾身身邊的人不夠盡心,發賣了好些人,一些年老的乳母、嬤嬤則在幾年前去世了,您找不到也是常理。”
“那你姨娘呢?她身邊的人也記不得你?”
“姨娘本是父親的外室,一直住在府外,被不少惡仆刁難過,后來有了名分、搬入了府中,便順理成章地換下了原來的舊仆。”
趙玨諱莫如深地看著她,顯然不信,又緩緩問:“那你姨娘平日里喜什么顏色的衣裳?”
喬嗣柔沉默了片刻,道:“陛下,姨娘是父親的妾室,即便母女連心,規矩在此,妾身怎可能與她有過多接觸?何況從前的事,妾身大多不記得了,身子痊愈后,與姨娘相見的時候更少,自然不記得了。”
趙玨冷笑一聲,走近她,居高臨下地盯著她的眼睛,幾乎是咬牙切齒道:“你還要狡辯。”
喬嗣柔得知了自己的身份,仿佛一下子硬氣起來,不像以前那般唯唯諾諾,當即后退了兩步,道:“陛下,您在懷疑什么?若您覺得我身份有疑,大可去查探,眼下毫無證據,您卻還要這樣咄咄逼人,我又能說些什么呢?”她頓了頓,繼續道,“我也很希望樂皇后還活著,但故人已逝,您何必還要執著于過去呢?”
為何執著于過去?
聽了這話,趙玨猛地抓住她的胳膊,眉頭緊鎖、雙目通紅,憤怒的聲音中帶著絲絲哽咽:“為何執著于過去?我來告訴你原因。”
他握住喬嗣柔的手,與她十指緊扣,直接拉著她向外走去。喬嗣柔被他突然的癲狂嚇了一跳,來不及反應,又不敢大力掙扎傷到了他,只得踉踉蹌蹌地跟上去。
趙玨拉開殿門,繼續向外走,守在殿門口的宮人們大驚失色,卻無人敢攔,二人一黑一白、一前一后走在漫天的飛雪中,有太監追了上來給趙玨披上一件氅衣,被他一把扯下,包裹在了喬嗣柔的身上。
他大步流星地走在無人的宮道上,不許任何人跟來。
已是戌時,即將宵禁,路上無人行走。
喬嗣柔拉著氅衣的帶子,小跑著跟上他的腳步,看著眼前趙玨因寒風變得有些蒼白的側臉,不由出神。聽聞自樂茗去世后他的身體越來越差,這樣衣著單薄地走在雪地里,他能撐住?
握住她的手冰涼且瘦削,牽著她的人挺拔且堅定。喬嗣柔初到長安時,長安城春雨纏綿,眼前的大雪鋪天蓋地,可這些漫天的雨雪終究連綿不到當年的淮南王府、當年的太清宮與太寧宮,會稽的火早就熄滅了,他們心上的烈火何時才能被撲滅呢?
一場舊案,死去的人未曾安息,活著的人也還在飽受折磨。
不知走了多久,趙玨的腳步慢了下來,停在了一個宮門口。
朱紅色的大門威武霸氣,卻蒙著薄薄一層灰,門上的輔首也已經生了銹,門前堆了許多積雪,無人打理,一派荒廢許久的樣子。
喬嗣柔仰頭一看,那陳舊的牌匾上寫著三個字:太寧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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