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雁杳魚沉(1/2)
()天還是陰的,黑云仿佛已經凝滯在那里,幾乎連樣也沒有變。
養心殿的門窗帳幔都閉了,重重遮覆,內外隔絕,卻像擋不住風中混糅的那股子血氣,腥膩的味道隨著灰淡的天光透進來,殿內到處都漫透著叫人寒噤的陰濕感。
四下里實在太暗了些,廊間的燈朦瑩瑩的連成一線,延擱到這時也沒熄,被驀然經過的緋袍一拂,便受驚似的搖顫起來。
秦恪走出殿門時,迎面就見晉王瀾建跪在玉階下,衣甲未除,挺直的腰背已有些僵垂。
他喜歡這種從上頭俯瞰的感覺,不免多瞧了幾眼,才拾級而下,步子愈發不緊不慢,到近前一拱手。
“差不多一日一夜了,殿下總這么跪著也不是法,還是先起來吧。”
瀾建并不抬眼,只淡定地望著殿門:“秦公公是來傳見了么?”
他故意反問,實則卻是在趕人。
秦恪絲毫不以為意,正色應道:“回殿下,陛下沒說要見,臣不過是奉旨另有要事罷了。”
“那便多謝秦公公好意,本王有話面奏父皇,還是繼續在這里候見。”瀾建呵了一聲,略帶倦色的臉上帶著不屑。
秦恪站在那里沒動,卻將身子俯得更低:“殿下言重了,臣只是想給殿下提個醒,陛下的脾氣您還不清楚?若肯見時定然會傳,若是不見,這樣子怕只會適得其反。再者,還有未奉詔便入京這回事兒,臣勸殿下還是先別操之過急。”
這話一聽便知暗有所指,瀾建卻故作不覺,鼻中輕哼道:“此事本王見了父皇自會解說,秦公公就不必憂心了。”
“殿下思慮周,原也沒有臣置喙的余地。”秦恪先順勢接話,跟著忽然一轉,“但高祖爺當年立下了規矩卻是人人皆知,殿下是帶兵入京也好,獨自一個人也罷,終究是犯了大忌。陛下金口不言,心里卻難保怎么想,還有朝中那么多雙眼盯著,單憑這幾句話,怕是……”
他點明關節,直言不諱,瀾建果然面色微變,斜過眼來望著他。
秦恪卻慢慢抬起身來,垂眸俯望:“殿下只身威服京畿諸衛,平定叛亂,既是一片赤膽忠心,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但木秀于林,被猜忌總是難免的。但若細論起來,此舉也未必是壞事。”
他略頓了頓,眸中微盈著光,壓低聲音道:“臣這里倒有個計較,殿下既是藩王,又是西北三鎮總兵官,沙戎犯邊,京營各處兵力也可上奏請調。若軍中有異動,自然可以節制,事出緊急,入京勤王便是順理成章,不必拘泥成法,當年英宗朝就有先例,只要陛下寬恩不究,便無人可以指摘。”
瀾建默然聽完,眸色深淺難辨,卻灼灼地盯在他臉上。
“秦公公這般為本王打算,究竟是何用意?”
“殿下誤會,臣哪敢有什么用意,只是心念殿下乃我大夏不世出的英賢,身負社稷所望,若是因為這點小事獲罪受罰,實在太不值當,還望殿下莫要執拗,莫失天下所望。”
秦恪說著便不再多言,道聲告退,卻步轉身,唇角慢慢勾起那彎淺笑。
事情是該有個了局,可也不必那么快。臺上的真戲文還要分幾折子,起承轉合,一波三折呢,到這里也不妨徐徐滲著,有章有節的來,不急。
走出院門時,天上的云像被撩開了些,光從那條窄縫中透下來,迎面照在臉上有些刺眼。
他抬手遮了遮,對兩個迎上來的內侍道:“去慈慶宮。”
那兩人呵腰應了,趕忙去開了隆宗門,又隨在他身后,沿宮巷徑往東走,沒多遠又過了貞度門,遙遙就看錦衣衛持械肅立,已將慈慶宮圍得水泄不通。
曹成福老遠瞧見,當即抱著拂塵迎上前。
“怎么樣了?”秦恪負手邊走邊問。
曹成福呵腰跟在旁邊,低聲應道:“回督主,奴婢之前進去傳了旨,太子妃殿下就是死活不肯移駕,咬死了口,非說要……”
他說到這里,警惕地朝左右望了望,刻意掩著神色間的異樣,湊近細聲續道:“非說要見了督主,問清圣意才走。奴婢實在沒法子,只好在這兒等督主示下。”
“旨意從誰嘴里聽不是聽,以為誰都敢逆天矯詔不成?”秦恪呵聲輕笑,隨即又點點頭,“也罷,那本督就親自去請。”
曹成福一躬身,那口氣卻半點也沒松下來,當先在前引路,過了三重門,就看里面空空蕩蕩,沒見一個宮人和內侍,想來早就已經撤了。
穿過中廊,剛到寢殿門前,就聞到那股濃郁的脂粉氣。
“你候著,任何人不許進來。”
秦恪蹙眉掖了下鼻子,沖曹成福吩咐了一句,便推門而入。
剛一進去,那股脂粉氣就撲面壓過來,仿佛能繞過鼻間直沖腦際。他抬袖扇了扇,不覺有些心煩了。
殿內同樣不見一個宮婢,空曠得比往常更叫人難忍。
他瞥著眼朝左手便望過去,那一襲宮裝襖裙的人正坐在妝臺前,對鏡描抹著。
“廠臣來了。”太子妃沒回頭,語聲中卻掩不住那份如釋重負的喜悅。
“既然見到臣了,殿下也該遵旨移駕了吧。”
秦恪站在那里,轉回眼來,仿佛對她這番精心裝扮的樣子毫無興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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