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撥云撩雨(1/2)
()蕭曼耳明心亮,先前院子里那一迭串的諛聲都叫“二祖宗”,讓人渾身直起寒栗子,誰會聽不見?
而且尋常人提祖宗都是已去了的人,要叫也是對著祠堂牌位,石碣墳塋叫,他卻沒個忌諱似的,整日里被那么多人掛在嘴上時時喊著,也不怕把自己咒死了。
說不得這還是規矩,想想一幫斷了根,拋親舍業入宮為奴的人,這輩子注定便絕了天倫之樂的念頭。但不管怎么著,總還是想有個家的,位子坐得高的圖個“兒孫滿堂”,好聽好看,底下那些人盼著把上頭“孝順”得舒坦了,回頭也能得個好前程,兩下里各取所需,人情威風都占齊了。
可她又不是真宮奴,這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光是默想那三個字,就覺一口氣頂上來,沖得額角脹脹的發懵。
想了想,索性直接把茶盞就近擱在他手邊:“秉筆大人青春正盛,那稱呼既不合宜也不恭敬,我還是隨曹少監一塊叫督主吧。”
還敢自作主張起來了,膽子可真不小,不過倒也有幾分機靈勁兒,尚且知道先拿兩句漂亮話墊著。
秦恪端起那盞茶輕刮幾下,抿了一口,水有七八分熱,算是拿捏得恰到好處,想來是曹成福刻意交代過的。
他不置可否地挑挑唇,擱下茶盞,隨手拿過一份謄本翻看。
這時已沒了吩咐,按說可以退下了。蕭曼起初這樣想,但又隱覺這無聲中透著別樣的意思,眼角瞥向旁邊,忽然若有所悟,當下走上兩步,先在硯臺中添了些水,再拿朱砂墨在里面細細研磨。
先前他沒來時,她便刻意把這小間里的陳設物事都留心過,早瞧出案子上擺的是一方澄泥硯,料子還是最上等的鱔魚黃。原來在家時,父親也有這么一塊,但無論質地還是雕工都要差得多了,饒是如此,也已重金難求,眼前這塊當真可說是稀世珍寶,若非身份顯赫,絕不可能會有的。
瞧他年紀也不過就是二十來歲的樣子,便已坐到了司禮監秉筆兼東廠提督太監的高位,大夏開國百余年來還沒聽說有第二個,憑的還不是逢迎圣意,心狠手辣?踩著別人當作進身之階,不知用多少的性命才換來這身袍子,蕭家不過只是萬千之一罷了。
想到這里,蕭曼眼眶一陣酸澀,望著硯中愈來愈濃的朱砂墨,恍然間就像不住沁出的鮮血一般。
秦恪先頭見她不用吩咐便知道過來研墨伺候,暗忖還算是個有眼色的,索性把謄本攤開放在案上,絲毫不加遮掩,一邊繼續做樣翻看,一邊暗中拿眼瞥她。
著意觀察了半晌,見她始終目不斜視,雖然近在咫尺,卻一眼也沒瞟過來,心下不由暗許。
這樣便好,有些事不問是聰明,不知道的便是福氣,別管年歲大小,只要眼頭明亮,知分寸,懂進退,便在可教之列。
再一瞥眼間,忽然覷見那張光致小巧的臉上籠起一層陰郁,眸中淚光隱現,研墨的手也緩了下來……
蕭曼還在怔怔地出神,就覺腕上一緊,捏著墨塊的手已被抓住,這才醒覺,抬頭迎上他的目光。那雙眼中一派平靜,不見喜怒,卻像把自己心里所想的都洞徹得一清二楚。
她莫名心虛起來,垂下眼,手卻被抓得牢牢的,怎么也抽不回來。
他的手很白,纖骨細潤,五指尤其的長,竟將她的手完覆住,掌心竟和那雙眼一樣也是涼的,像整個包裹在冰里,那股子沁涼能侵入血脈,一直傳進心里。
蕭曼忍不住打了個寒噤,他已牽動她的手提著朱砂錠子,在硯盂中重新磨了起來。
“記著,研墨要得法,更要用心,這般沒個定性,將來能做什么大事?”
大事?
蕭曼聽得一詫,不由自主的去想這話背后的意思,手上沒了力氣似的茫然隨他動著,心頭開始悸悸的亂。
他卻像隨口說完便風吹了一樣,渾沒留意,也不再接話了,淡淡的眼光緩垂下來,似散似聚地落在兩人交疊的手上。
外間忽然有人叫了聲“督主”,是曹成福的聲音。
蕭曼促然回過神,急忙抽手,誰知秦恪五指一攥,緊緊握著不放,面上一副心無旁騖的樣子捉著她繼續研墨,嘴上卻叫了聲:“進來回話。”
這樣子要是被瞧見了還了得,他竟然若無其事的叫人進來。
蕭曼咬著唇急紅了臉,另一只手撐在案沿上,身子向后撤,胳膊死命地往回抽。他卻仍舊毫不費力似的,五指鐵箍一般罩在她手上,沒半點要松開的意思。
輕碎地腳步聲促促的響著,一下一下撩挑著原本就已緊繃到極點的心弦。她知道他是故意的,任憑自己再怎么拼命抗拒,急切難堪,也絕不會撒手。
該怎么辦才好?
情急之際,瞥見放在案頭的那柄折扇,當下也顧不得許多,伸手一把抓了過來。
幾乎是掩住硯臺的那一瞬,曹成福就撩開簾子走了進來。
蕭曼只覺臉頰發燥,一顆心在腔子里“砰砰”頂撞著,手掌里沁著汗,趕緊正了正身子,裝作一邊研墨,一邊替他打扇的樣子。
這實在是倉促之間沒法子的法子,稍時等人走近些便會瞧出來了,別管拿什么東西也遮掩不住。尤其對面那個人還是一點放手的意思都沒有,就更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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