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相見(2/2)
四目相對,無聲勝有聲,風聲過耳,掩掉了呼吸聲。青石板上的幾許綠葉被吹到池中,一條金魚仰面輕啄了幾口,使之浮與水面旋轉了幾周,蕩起一層紋波,四散開去,轉而歸于平靜。
“小然,我回來了。”輕輕地叫出埋藏了許久的名字,他還是最喜歡叫他小然,而不是哥,不是青然,更不是洛秉然。
聲音幾乎被淹沒在風聲中,但廊下的人聽到了,他身體一僵,深邃的雙眸凝視著咫尺之遙的面龐,說不上多英俊,頂多就是清秀雋美,但勝在舒服,他喜歡看,仿佛永遠看不厭,眼里心里是他。那人現在就在那里,夕照毫不掩飾的將他籠與其中,好似渾身發著暖光,讓人移不開眼。
“闌兒。”良久,他終于張開了嘴,其實屋內的人并沒聽到他在說什么,但他知道他在叫他,那是期盼渴望已久的。
“我回來了。”眼角微濕,童闌只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沙啞,他緩緩的揚起嘴角,伸出雙手做出了一個虛無的半抱的姿勢。
只要幾步就好,青公子像一個提線木偶一樣穿過庭院來到童闌面前,他一瞬不瞬的只是盯著他看,這張他哪怕十年未見也能一眼識出來的臉:“你回來了。”
火紅的石榴花被風吹得直點頭,可窺見黃色的花蕊長長了幾許,再過不久它便能享受陽光的洗禮。
“嗯,回來了。”仍是很輕很輕的聲音,聽在耳朵里好似羽毛拂過般,輕緩舒心。
眼尾傳來微涼的觸感,那一滴將將滑落的淚就這樣被阻斷了,融入他日想夜想的人的手心里。他只覺得眼里干澀,但仍舊不舍得眨眼,不想少看他一眼。
“還走嗎?”青公子出聲才知道聲音在顫抖,他在害怕,怕只是一場夢,怕這場夢遲早要醒來。
溫熱的氣息穿過耳膜,童闌回抱住青公子,將頭抵在他的肩上,閉上眼緩解不適:“不走了。”頓了頓,他加重語氣說道,“再也不走了,死也要死在你身邊。”
整整八個月,兩百多個日夜,好似用完了一生的精力才走過這段時間,當中的苦痛童闌再清楚不過,更遑論這個一開始就認出了自己的人,他到底又是怎么度過的,才能換來今日相見的寧靜。他想,他受的煎熬定不會比自己少,他從來都是喜怒不形于色——這一點從未變過。既是這樣,那么就永遠陪在他身邊吧,或許離不開他的人一直都是自己。
死也要死在你身邊……
分量太重,責任太深,誓言太沉……震得青公子一怔,他緊了緊抱著童闌的雙臂,懷里的身體是溫熱的,鼻尖聞到的是微濃的藥香,胸膛緊貼之處傳來的是心臟平穩的跳動聲,這些都在告訴他,他沒有做夢,他的闌兒真的回來了,這次再也不會丟下他走了。
但是,他這回要自私一次,死也要死在你身邊——他做不到,那太殘忍,他不忍心,終有一天他會先他而去,他不會告訴他自己的身體已經開始有了噬咬之痛,瘴氣之毒已無法牽制噬靈毒。等到真的無計可施的那一天,他會選擇悄悄離開,就像闌兒當初在尚府選擇的那樣。
暮云終于化為了黑色的紋路,像一條被無數人踩踏過的路一直延伸至遠方,不知何時,一鉤淺白色的彎月爬上柳梢,好似翹起的嘴角,露出一個調皮的微笑。
“你剛剛叫我什么?”青公子看似無波無瀾,但實則內心洶涌澎拜,待到確認了懷里的人是真的后才恢復過來,繼而想起了他的那個稱呼。
童闌勾起嘴角,再叫了一次,又好像是在回答他的問題:“小然。”這個原本他不應該忘記的名字,他卻忘了整整十年,他一連叫了好幾次,好似要把這十年丟掉的都補回來,又仿佛是永遠叫不夠般,“小然,小然,小然……”
他,他是記起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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