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六丫真是餓得狠了，咬的太大，而且吃得也太急了。一不心，就被一塊兒硬邦邦的窩窩頭卡在嗓子里，噎得直翻白眼。使出了吃奶的勁兒也咽不下去，卻怎么也不舍得吐出來。于是，又雙手捧起來桌上的菜盆，抱在懷里大大地喝了兩酸菜湯。
    這下，可算是捅了馬蜂窩。
    姜老太太許氏啪地一聲拍了桌子：“狼崽子，這是反了天了！”
    剛剛因為目睹了這一幕而驚呆了的娃娃們，這會兒也回過神來了，一個個大呼叫地，指責她不懂事、不聽話，讓她快把手里的東西放下。
    六丫姜英俊拼了命地把那塊兒窩窩頭順了下去，然后又從桌子上的盆里抓出來兩個，一轉身，撒腿就跑。她要去找她四姐！
    六丫別看歲數，腿腳卻很是靈便，再加上知道自己闖了禍，跑得那叫一個快！就像一陣風，一溜煙就跑到了院門外。院門上因為沒有了門閂（被姜英秀順走了），只是輕輕地掩著，根本沒有給她造成障礙。
    盤著腿的姜老太太還沒等站起來，六丫就已經不見了人影。姜老太太許氏一連弄跑了兩個孫女，還都是三房的。這下子，再也淡定不下去了。她氣得呼哧帶喘地，手也一個勁兒地直抖，要點煙鍋兒，都費了半天勁才點著。
    吧嗒吧嗒地狠狠抽了半天的煙鍋，屋子里都一片藍洼洼的，煙霧彌漫了，老太太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反了天了！狼崽子，癟犢子，一個個地都反了天了！”從四寶到六寶，各個都在使勁兒往嘴里扒拉飯菜，誰也不應聲。
    剛剛六丫上桌子搶窩頭的時候，大家都驚呆了。過后被六丫搶了窩頭走了，幾個娃娃才反應過來，啥事兒能比吃飽肚子重要啊？于是誰也顧不上老太太的黑臉，各個都開始拼了命兒，埋頭狂吃。
    這時候就看出來了，姜老太太還真沒白疼姜秋菊。
    她剛剛獨自吃了一大碗熱湯面條加兩個香噴噴的荷包蛋，吃完了感覺有點兒撐得慌，飯氣攻心，就又在炕頭迷瞪了一覺。這會兒才剛剛爬起來。
    聽四丫之前跑了，六丫又干了這么一檔子事兒，眼見著家里的娃娃們，竟然敢誰也不搭理老太太，一個個跟餓死鬼投胎一般，只顧著埋頭可勁兒造，她立馬就惱了。
    她氣呼呼地挪到炕桌邊上，嘩啦一聲，就把桌子掀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們都是豬啊！？”
    姜老太太被嚇了一跳，又心疼被禍禍了的東西，差點一氣沒上來，連忙把煙鍋子撂下，騰出手來使勁兒拍打自己的胸，給自己順氣。
    鍋碗瓢盆地撒得滿地都是。好幾個粗瓷藍邊二大碗摔兩半了，還有的摔成了碎瓷片。盆里碗里還沒吃完的窩頭也都滾到了地上。盛土豆燉酸菜的盆子翻了，大半盆湯正正好好地灑在了六寶的棉褲上。
    好在這會兒天氣冷，這菜湯已經不像剛出鍋那么燙了，冬天穿得又多，應該不至于燙傷，不過，還是把六寶給疼哭了。
    四寶生氣了：“老姑你干啥啊？趕上你這是吃白面條吃飽了，窩窩頭也不讓我們吃個消停啊！”
    五寶跟著猛地點頭：“就是就是！”
    六寶“哇”地一聲大哭起來，撲向了老太太：“哇哇……奶！疼！哇哇……”
    嚇呆了的五丫和七丫，眼淚嘩嘩地流了下來。姐倆抱在了一起，瑟瑟發抖。
    而這一桌人里面年齡最的女娃八丫（九丫還在雷打不動地躺在炕里呼呼大睡），干脆跳到了地上，在一片狼藉里，抓著酸菜葉、土豆塊、窩窩頭，也不嫌臟，直接就往嘴里送。
    她覺得自己還沒吃飽。
    這娃從到大就見慣了吵嘴打架，早就已經習慣了。拿八丫的話來，人腦子打出來狗腦子都跟她沒關系，啥都沒有吃重要。
    姜秋菊叉著腰，指著一幫娃娃，慷慨激昂：
    “一個個地，都是餓死鬼投胎啊？吃吃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干啥啥不中，吃啥啥不剩地完犢子玩意兒！養你們還不如養豬！你們咋就不攔著點兒六丫呢？四寶你沖我厲害啥？你個沒大沒地玩意兒！你就跟我地章程！剛才你咋不揍她一頓呢？就這么讓她給跑了？你奶氣成這樣，你們還吃得下去？你們那窩窩頭是奔著肋巴縫兒往下咽的啊？八丫！你個癟犢子！你咋還吃呢？我讓你吃了嗎？”
    八丫聽了這話，不但沒有停手，反而動作得更快了。
    平時大家伙兒吃飯，都是奶奶分配的。她跟六姐、四姐一樣，都只能分到半個窩窩頭和一碗稀粥。而且因為她年齡比較，她分到的窩窩頭，也格外。在八丫的記憶里，她好像一直都在挨餓，區別只是餓得賊拉難受、餓得一般難受，餓得不太厲害……從來都不知道吃飽了是個什么滋味。
    這回好不容易有這種渾水摸魚的機會，哪能不拼命吃個足興？八丫的信念很簡單，就算接下來要送命，咱也得先做個飽死鬼！
    四寶陰沉著臉，捏著拳頭運氣。他被罵得有點惱羞成怒了。覺著自己明明占理，奈何嘴巴實在不給力。反而被懟得喘不上氣兒來。
    好好的一頓飯泡湯了（老實四姐今天的手藝好像比以往強多了），他已經相當不爽了！看著老姑的兩片薄薄的嘴唇飛快地一開一合，上下翻飛，他只覺得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