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時一人走過長門的所有角落，最后在長空殿前停了下來。    她堪堪站定，身子竟又開始隱隱顫抖，止都止不住。    蒙崆跟在她身后，不敢上前一步，也不敢離得太遠，他患得患失，怕得要命。    他在這世間多少年了，從來不知道什么叫作害怕。    可唯有對她，他每每想到，都足以讓胸腔里的那顆心跳到嗓子眼，吐不出來，咽不下去。    那是他的命，太過珍視，所以不敢輕易接近，也不敢隨意遠離。    他只能這樣小心翼翼地護著，不遠不近，等她終有一日放下心結，切切實實地來到他跟前。    千年過去了，他還在等她，甘之如飴。    “阿崆，”阿時喚他，輕輕柔柔的，像是羽毛掃過心尖，“你知不知道，我當初是怎么給你找到吃食的？”    她是天女，從來不食五谷，只飲朝露，可蒙崆在長門的三年，卻不曾斷過吃食。    蒙崆小心翼翼地走近，放緩了語氣，他道：“怎么找到的？”    話語里面藏也藏不住的寵溺珍重，想起那些往昔記憶，又帶著絲絲蜜意。    阿時俏皮一笑，拉起他的手，跑到了殿宇后廊的拐角處。    恍惚中，又是那個靈動女娃，任性蠻橫，可他偏偏，就是喜歡得緊。    小小一隅，竟設有一個菜園子。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見他一臉怔愣，阿時不由一笑，她說：“長空殿只有我一個獨自往來，我知道云姐姐能離開長門，便暗中托了她在凡界買來一些種子，又借助對時間的掌控能力，使得他們成熟了。”    阿時指著角落里一堆瓦罐，笑道：“我不會下廚，便只能用這些給你煮了，所幸你餓不死……”    說著，阿時突然有些哽咽起來。    他沒能餓死，可卻因她而死。    蒙崆沒說話，只是兀自拾起那些染了塵埃的瓦罐，眼眸深深。    良久，他回頭對阿時說道：“你給我煮了三年，我煮一次給你吃，好不好？”    阿時有些沒反應過來，蒙崆卻一下子牽起她的手，帶著她走了出去。    蒙崆找到了一個齊全廚房，嘴角不住上揚。    著人將那些材料器具一一備好了，蒙崆凈手后，沖站在一旁的阿時道：“這里無聊，你可先出去走走，我叫人跟著你。”    阿時搖搖頭，走到灶前蹲下，往爐灶里面添了根木柴。    蒙崆會意一笑，卻還是擔憂道：“你若覺得不適了，就告訴我。”    阿時吃吃笑了起來，指著砧板，說：“阿崆，你的菜切得忒難看了。”    凡人說，世間瑣事，才是最見真情。    我曾踏過山川湖海，走遍廣袤天地，卻甘愿為你畫地為牢，囿于這小小一方。    爛漫云霞緩緩流動，一束炊煙裊裊，伴得食物香味四溢，一下子竄進鼻尖，多少溫情彌漫于這小小一室。    蒙崆前世久戍北疆，雖然自小便會廚藝，但到底只會些簡單樣式，戍邊將士又素來不拘吃食，況且多年未曾接觸，手藝早已生疏。    所以，做出來的，未免粗糙了許多。    “如何？可還合你胃口？”他緊張地擦了擦手，試探問著。    阿時抬起頭，還未開口說話，蒙崆便已伸出手來，朝她臉上抹了一把。    他低低一笑，“小花貓。”    阿時連忙跑了出去，往水缸里一照，這才發覺臉上沾了許多灶灰。    想了想，她干脆又去抹了一手灰，趁蒙崆不注意之時擦在了他臉上。    蒙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在她額頭上親了一口，好氣又好笑，“你還吃不吃？”    阿時掙脫出來，連聲道：“吃吃吃，我吃。”    蒙崆無奈地搖了搖頭，命人遞過巾帕，親自為她擦干凈了臉和手。    那一頓飯，阿時恨不能吃到地老天荒。    明明已經記不清了吃下的是什么味兒，可是那人，那笑，深刻地印在腦海，揮之不去。    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