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款的青墨款識：德馨堂，三個(gè)字端然在上，讓我心輕輕一跳。
    記得去年香港的佳士德拍賣會拍出一只同款的粉彩填藍(lán)纏枝牡丹紋碟子可是四千萬人民幣的天價(jià)，一向不十分對瓷器收藏品感興趣的我咋舌之余卻因?yàn)槟谴纹孥E關(guān)注一下那件寶貝東西。記得專家說除了它本身的藝術(shù)和歷史價(jià)值外還因?yàn)椤暗萝疤谩边@款識的三個(gè)字讓這東西價(jià)值倍增。
    “德馨堂”據(jù)說“德馨堂”是康熙年間的宮用高檔瓷器的專用款識，因?yàn)槊磕陜H出十余件，件件當(dāng)屬當(dāng)年的珍玩，“德馨堂”的瓷器外觀富貴而秀雅清麗，這偏女性化的圖案設(shè)計(jì)決定它只用于皇帝賞賜給親近的后妃做為——“賞品”。
    自我住進(jìn)乾清宮以來見到的高級瓷器除了作為“賞器”外的宋代名窯瓷器外，見皇帝用的物事也大都是宮廷造辦處的公用款識，這后妃專用“德馨堂”的物事倒是頭一回得見。
    看來，康熙還真寵她呢，這東西都能隨意拿來做日常用具，證明她能擁有……許多。
    “不過是皇上賞的幾件物事罷了。”她瞄我一眼說得輕描淡寫，素手微抬斟滿一只青釉的小杯：“來，給姐姐斟上一杯，祝姐姐……”頓了一頓，眼睛微微一瞬，繼而帶笑：“身體安泰!”
    吃人嘴軟，拿人手軟，無功不受祿的道理我還是懂的。更別提和這人……才第二次和她見面而已，此刻又在獄中，就算要我?guī)退鳇c(diǎn)什么事情，也得看看現(xiàn)在我是否有利用價(jià)值不是？
    我嘴巴一咧想說點(diǎn)什么，見她殷情敬酒而來，又不好直言拒絕，便道：“茉兒是三寶弟子，早已皈依，居士五戒就有不酒戒，這個(gè)……不知道貴主子今日為何這番盛情？”
    “自打二十四年我們一起進(jìn)宮以來，姐姐一直就叫我如妍，怎么突然見外起來？”她見我不語，拉了下嘴角：“難道，懷疑我還在這酒里下毒不成？”
    她輕笑一聲，拿過我的酒杯一飲而盡。
    奇了，我都不認(rèn)識她，怎么會懷疑她給我下毒，這個(gè)年代的女人的思維都這么奇怪么？難道……又是源于我失去的那段記憶，我以前“招惹”過她？
    倒不是懷疑那酒有問題才不喝，見她行事這樣灑脫，心里反而約微有些過意不去，用筷子夾了一塊點(diǎn)心放進(jìn)自己碟子里。
    “咳咳!咳咳咳!”冬兒突來的連連咳嗽讓我的筷箸微微猶疑，因?yàn)槲抑肋@幾日她身子一直很好……
    “呵……這點(diǎn)心你也懷疑有問題？”她說笑般地瞅我一眼，只見一渦輕飄飄的笑容淡得像那霧靄中的澗邊幽蘭。
    “味道……不錯(cuò)。”我輕輕咬了一小口，呃，甘脆化渣……是栗子酥。味道是不錯(cuò)，可是之前的飯食已經(jīng)把我的胃撐滿，順了下嗓子，喝了口湯才咽了下去。
    失去記憶的我對于她的信息完全是空白，不知道我和她有著怎么樣的糾葛，友耶？敵耶？不過今天這桌酒菜是鴻門宴也好，是姐妹間情誼深深也好，我可以斷定是絕對不會有毒的。
    不是不在意，而是我相信只要她不是傻子，就絕對不會在這里——內(nèi)務(wù)府的牢獄里當(dāng)著這么多證人的面……門口的當(dāng)值的內(nèi)務(wù)府小太監(jiān)、全公公、冬兒、還有她自己還帶了好幾個(gè)宮人來，大張旗鼓的藥死乾清宮的一等女官葉某。
    她應(yīng)該很聰明，我當(dāng)然也不傻。
    見她給自己斟上一杯酒，痛快地一口飲盡，接著又滿上了一杯。
    對著我嫣然一笑：“第一杯我是我替姐姐飲的，第二杯是替我自己，這第三杯嘛……”卻不再一口狂飲，分幾口的啜飲而下，流連地把這青瓷小杯攥在手里專注地嗅著殘留在杯中的點(diǎn)余酒汁散發(fā)的淡淡醇香。
    那頭，冬兒已停止干咳，輕輕地喘息著，雖未飲酒面色卻升起酒后的潮紅。
    陽光從那天井中滲進(jìn)，猶如舞臺上斜射的那束光柱，隨著時(shí)間的流逝，那團(tuán)光亮慢慢挪移到她的腳邊，天藍(lán)色的旗鞋上的纓絡(luò)珠子微微地顫動(dòng)著漫射出琳瑯的光華來。
    “這第三杯是為……他。”她癡癡地望這手中的杯子，眼里波光閃動(dòng)。
    唉……有的女人一笑能燦若明霞，一怨也若杏雨梨花，淡芳一縷鉛華。
    絕色之姿的美，哪怕圣人都會愛吧，可她說的他，可是“他”？心里有若一根琴旋被輕輕撥動(dòng)，說不出什么滋味。
    我說是誰能“招惹”這樣的一嗔一怨皆是風(fēng)情的美女呢，不過如果她真把心遺落給了他，也算是不幸，想擁有一個(gè)帝王的愛情那是多么虛無縹緲的夢境。是么？可我仿佛也擁有過那樣的夢境，內(nèi)心深處此刻卻也漾起一圈一圈的漣漪，我的不過是夢境，而她……
    實(shí)在是搞不清楚她這次為何而來，不過秉承言多必失的道理，更何況我這個(gè)“失憶”之人還沒分清她以前和本人的淵源，她怎么說我且聽之。
    一時(shí)，闃靜的空間悄無聲息，卻能隱隱感受到一絲無形的暗流在波動(dòng)。但見，陽光漸漸偏西，光柱已慢慢爬上她那繡有蘭紋的袍角，在那暈出一片銀白色的反光來。
    “你恨他么？”突來的一聲嘆息，如微風(fēng)拂過幽蘭般輕。
    “嗯……誰？”
    “皇上。”她撫著那杯，并未看我。
    “恨!”這個(gè)字飛快地從齒縫里蹦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