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去年, 沈千盞就是站在這個地方，對自己的婚姻觀產(chǎn)生了動搖。
    她想過, 三十五歲以后她身邊的朋友、同事、工作伙伴都會陸續(xù)結(jié)婚，組建家庭。無可避免的，她將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獨(dú)自承受一個人的孤獨(dú)。
    成年人的寂寞很多時候并不源于缺少另一半的擁抱、親吻和親密關(guān)系, 而是很多次獨(dú)自逛超市時, 缺少一個幫你提購物袋的人；想去新開的或非常喜歡的餐廳時, 缺少一個幫你占座幫你決定今晚菜單的人；也是出差忙碌時, 缺少一個送你去機(jī)場或等待你歸來的人。
    無人可以分享你滿載而歸的喜悅，也無人可以擔(dān)負(fù)起你忙碌生活里始終等在原地的那盞燈光。
    她會在一個人的孤獨(dú)中, 漸漸后悔, 后悔自己選擇了獨(dú)自終老。
    沈千盞也想過，三十五歲后她可能難敵社會目光對單身女人的偏見輕慢，也難敵沈父沈母不斷給她施加的壓力，甚至連她自己也無法再堅(jiān)守當(dāng)初的觀念，草草妥協(xié)。
    她能考慮到最壞的情況，就是花期過半，她的心從內(nèi)而外開始枯萎腐敗后，她仍未能等到自己想要終老一生的人。
    即使如此, 沈千盞的驕傲也不允許她在事情沒有到來前就先降旗投降。
    她二十五歲那年，定居北京。沈母不知她背負(fù)巨債，見她工作穩(wěn)定，曾張羅著替她安排過相親。
    沈千盞對這種選妃一樣羅列條件挑選色相的相親宴毫不感興趣，拂過幾次沈母的面子。后來無奈之下赴約, 體驗(yàn)感受果然如她所料的那般索然無味。
    直到去年，她孤身立于人海中，本該六年后才出現(xiàn)的孤獨(dú)感一下淹沒了她。
    她規(guī)劃好的所有節(jié)奏，全被這么一個小小的，微不足道的，甚至有些可笑的念頭打亂了。
    說來也巧。
    就在她最耽于男色與陪伴的隔天，她遇到了季清和。
    她見色起意的同時，也急于驗(yàn)證自己到底是人到中年生理饑渴還是真的心中孤獨(dú)想要有人慰藉，竟真叫她把人翻來覆去地吃干抹凈了。
    沈千盞當(dāng)時，與季清和萍水相逢，心里只將他當(dāng)成西安艷遇的一段露水情。自然不知道季清和的心里還栽種著一片遺世獨(dú)立的桃花源，對她的默許不過是將計(jì)就計(jì)，從長計(jì)議。還因此得意了一陣，覺得自己魅力非凡，第一次出手就順利攻下高地。
    但即使是那時，她也未生出就此安定的心。
    否則她也不至于第二天還如約返回北京，連只字片語都未曾留給他了。
    也不知是故地重游感觸太深，還是下午那番露骨剖白被他聽到的原因，沈千盞今晚頗有些破罐子破摔，豁出去的決心。
    ——
    然而，季清和并未如她想象中的那般欣喜若狂。
    他的表情和尋常一樣，絲毫沒起任何波瀾。
    短暫的沉默后。
    遠(yuǎn)處傳來女孩的尖叫，笑聲穿透人群，引得周圍游客紛紛側(cè)目。
    沈千盞下意識想要轉(zhuǎn)頭去看。
    目光剛從季清和身上移開，他便低下頭來，捏著她的下巴，狠狠地吻了上來。
    這個吻，兇悍強(qiáng)勢，容不得她有片刻的躲閃，又狠又深。
    周圍有人目睹，吹著輕哨起哄。
    漸漸的，駐足停留的游客越來越多，善意的輕笑與看熱鬧的喝彩聲此起彼伏。
    唯他旁若無人，將她藏在懷里，吻得投入又深情。
    良久，周圍人散。
    他鼻尖抵著她的，握著她的手放在心口。
    掌心下，他那顆心跳得急促又穩(wěn)健，像燎原般，將她的掌心燙得微微溫?zé)帷?
    沈千盞嘴唇輕抿，抬眼看他。
    不期然撞入了一片深邃的星光中。
    他含笑，低頭去吻她的指尖，溫柔又虔誠：“等你松口太不容易了。”
    “早知道你這么好哄，我就該帶你來西安。”他喉結(jié)一滾，又想吻她。
    方才是情難自禁，眼下是目中無人。他將她壓在樹下，一遍遍反復(fù)親吻，次次都是淺嘗即止，偏唇紋相印，似親吻視如珍寶的寶藏般，愛不釋手。
    沈千盞這會才有些害羞了。
    她扯了扯他領(lǐng)口，忍不住低聲：“別在這，先回去吧。”
    季清和低笑一聲，從容道：“好，回去慢慢說。”
    后半句的那個“慢慢”他咬得極重，似有暗指般，連聲音都透著股低沉的沙啞。
    于是，從回民街到季清和市區(qū)別墅的這十幾分鐘像按了慢倍速播放鍵般，變得尤為漫長。
    ——
    十分鐘后，車駛?cè)氲叵萝噹欤Ｈ胲囄弧?
    隨著自動簾卷門開合啟停，到徹底復(fù)位。沈千盞沒來由的呼吸一緊，緊張起來。
    她對今晚接下來要發(fā)生的談話與事情，心照不宣。
    以前的睡，只是睡。放得開，就多幾個姿勢，不用談情不用說愛，灑脫自在。
    今晚的睡，卻不止是睡。睡前起碼還要交一篇小作文，就跟簽買賣合同一樣，得有章有戳確定好長期關(guān)系，做完這些才能以成年人的儀式快快樂樂地慶祝一炮。
    想到這些，沈千盞忽然有了壓力，連帶著進(jìn)門時的腳步都變得有些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