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妝師給老“太監”重新戴上了三角帽，系好了纓帶，突然一聲悶雷，把她嚇了一跳，差點把那帶子扯斷了。
    “對不起，黃老師，對不起。”年輕的化妝師很是忐忑，這位眼前這位老演員雖說不是什么著名影星，但也算是個角色了，自己剛來這劇組實習，搞砸了就完了。
    老“太監”并沒有怪她，擺擺手站了起來，打開門，走了出去。
    外面已是烏云蔽日，風雨交加。
    “那小妮子，還是沒聽話，逃了么？”他低聲喃喃自語道，突然雙目一瞇：“那云里閃電的顏色……血雷？要化【孽龍】了？這下麻煩大了。”
    “幾百年了，又見到了啊……”老太監看著天空，陷入了回憶中：
    …………
    嘉靖十八年，己亥，夏。
    松江（龍滄市古稱）青浦縣大旱，禾苗渴死過半，又逢蝗蟲過境，幾乎吃光了所有幸存的莊稼。
    帝令救災，可惜流民四起，難以安撫，所以皇帝派了一位內侍官，以及一府之兵，前去增援、鎮壓。
    那位內侍官，時任司禮監總管，督統東廠，權傾一時。
    他帶著皇帝的命令，讓鄰近的府縣先行開倉救人，因為從徽州調運的糧食還在路上。
    鄰近的府縣以自己治下也受了災為由，拖延給糧，只給糟糠。
    大太監怒極，以御賜寶劍斬首了一個縣令，以儆效尤，可惜，收效甚微。
    時至秋日，流民易子而食。
    在這萬般絕望的時刻，一游方野道跳了出來，說他有辦法。
    此人手持一珠，號曰：“絳龍珠”，只須覓得一陰年陰月陰日生的女子，便可解危。
    流民深信之，三日便尋得一孤女。
    那道士以大鼎煮水，待水沸騰后，丟下“絳龍珠”，轉瞬之后，沸水結冰，有龍吟聲從鼎中傳出。
    孤女恐懼，欲逃，流民折其四肢，以樹藤縛于鼎前。
    道士擲孤女于鼎中，約莫一個時辰后，龍吟亢亢，似有寶光從鼎中爆出，烏云密集，狂風大作。
    青浦縣大旱多時，流民以為暴雨將下，嚎哭頓首，對那道人三跪九叩，頂禮膜拜。
    不多時，鼎中爬出一怪物，龍首人身，紅鱗密布。
    只見它仰天長嘯，便如插上了羽翼，被狂風托舉著升上了云霄。
    天雷翻滾，偶見一百丈紅龍，自云中探出，赤霆環繞，聲蓋雷鳴。
    道士掩面大懼曰：“孽龍也！”
    東海隆起，浪高千丈，鋪天而至。
    大太監和府縣官員躲進了密封的地窖，得以逃生，外面的流民，一夕間漂沒（溺死）數萬人。
    …………
    一滴雨打在了老太監的臉上，讓他從那可怕的回憶中回過神來。
    他記得那血色的雷霆，記得那漫天的腥味，和現在的情景一模一樣。
    諷刺的是，這影視城在明朝，就在青浦縣境內。
    同樣地地點，同樣的悲劇。
    如果說四百多年前，那邪道士還有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為了解除大旱的話，可是現在，那個幕后黑手是為了什么呢？
    他還記得當時那個道士和他說的話：
    “天使（古代對欽差的敬稱），此珠可使人化龍，若化金龍，福澤蒼生，若化赤龍，殍尸千里。龍乃風雨之神，必可克旱，可救九縣之民，此乃大功德也，故此功德之下，必成金龍，祥瑞天地，天子澤福！”
    老太監嘆了口氣，當時他居然聽信了對方的話，任由那道士鼓動流民，以至于造下了那么大的罪孽。
    往事已矣，如今他以殘破之身，垂暮之年生活，卻永遠無法死去，或許就是蒼天對他的報應吧。
    別以為長生不死總是好事。
    如果你能永遠18歲青春快樂，那當然是美事，可如果你永遠風燭殘年，腰酸背痛，還永遠是個老太監，永遠尿不干，給你你干不干？
    “我干啊！”肯定有二愣子這么說，他一定忘了自己割包皮那會兒的哭爹喊娘，連那點兒痛苦都受不了，還想當千年老太監？Naive。
    …………
    “導演啊，我年紀大了，一到陰天下雨，全身骨頭都疼，我請半天假吧。”老太監轉頭對屋里的導演說道。
    導演臉色很差，不是被什么雷雨嚇的，而是剛才，他一進屋就和趙曉曼說了打人的事——既然那個朱小姐不肯說，那他就自己來好了。
    他說得很委婉，那趙曉曼還沒說話，一旁的宋吉吉就開始忠心護主了，陰陽怪氣地把導演損了一遍。
    導演很不舒服，三個月前，劇組開機之前，這個宋吉吉像狗一樣跪舔他，加上有人推薦，他才讓這家伙進來當個副導演，這才過去多久，就成這幅嘴臉了？
    現在看外面電閃雷鳴還下雨，下午的戲肯定是泡湯了，面對老爺子的請假，他點了點頭：“黃老師，回去好好休息吧。”
    老太監嘆了口氣，他不知道自己的身體會不會被淹死，就算淹不死，他也不想被水泡著，所以他要出去，趕緊找個地方躲起來——很顯然，四百多年前的一幕，很快就會重演了。
    ………………
    龍滄市的沿海，除了巨大的商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