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重光在市集發(fā)作一陣以后，胸中郁結(jié)得到緩解，心情莫名地好轉(zhuǎn)了不少。他駕著劍光凌空飛起，在蔚藍的天空自由翱翔，感覺到那種天高海闊的無拘無束，忽然覺得自己這幾天的心情有些可笑。這世上那么多不幸之人，天殘地缺，鰥寡孤獨，無論如何，也輪不到自己自怨自艾。就憑著一身本事，天下何處不可去得。他望向頭頂無邊無際的天空，忽然生出一種心思：什么時候，自己能飛升九天仙闕，一探宇宙蒼穹呢？
    他想通了這一節(jié)，心情豁然開朗，劍光打了個周轉(zhuǎn)，就在豐谷縣邊境降落。落腳處是一處村落，炊煙裊裊，雞犬相聞。他站立在村頭河邊，靜靜地感悟這人間煙火。
    看到腳下清澈的河水，他生起一股沐浴的沖動，此時已經(jīng)日落西山，這河邊又沒有村民出沒。他低頭去看水中的倒影：呀，這人真丑！
    隨即就醒悟過來，這水中的丑八怪就是自己。自從跟羅侯出了岐山，兩人都不是在乎外表的人，又忙于爭斗，就一直沒顧上打理。蕭重光這幾天失魂落魄，意志消沉，此時更是胡子邋遢，劈頭散發(fā)，活脫脫一個乞丐。
    難怪今天在市集救那小姑娘的時候，小家伙不給自己好臉色呢。
    他寬衣解帶，跳進清冷的河水中。此時正是夏末秋初，河水的清涼令人感覺倍加舒爽。他掬起一捧河水，澆在自己頭頂，河水順著頭發(fā)一直流到胸口，那種暢快難以言表。他心中忽然一動，整個人下潛到水底泡著，用手搓洗身上和頭發(fā)的污泥。
    他在河中泡了兩個多時辰，直到確定身上從頭到腳都已經(jīng)干干凈凈，這才從水中冒出頭來，只覺得空氣都清新了許多。他輕輕一招手，棄置在岸上的衣服就自然到了手里，接著就開始認真洗滌這穿了三年多沒換的衣服。
    等他把一切都弄得干凈清爽的時候，已經(jīng)是夜深人靜。不遠處的小村子里，村民都早已歇下，只有看家護院的狗叫聲，隔著夜幕遠遠傳來，越發(fā)顯出這鄉(xiāng)下夜晚的寂靜清冷。
    蕭重光在岸邊生起一堆篝火，將衣服架在火上慢慢烤干。自己走到河邊，借著火光，看著水面的倒影，開始用長庚劍清理自己的胡子，等到一切都打理好，他穿好衣服，就在篝火邊入定打坐，沉沉睡去。
    第二天凌晨，太陽剛自東方出來沒多久，蕭重光已經(jīng)從入定中清醒。他伸了個懶腰，走到河邊洗漱了一番，自覺身上沒什么失禮的地方，這才悄然走進村落。
    在村子里隨意的閑逛了兩圈，就看見一位老翁正在自家院子里砍柴，老翁須眉皆白，鶴發(fā)童顏，雖是山居，卻有幾分神仙氣象。老翁的動作不快，一下一下地揮舞著柴刀，卻帶有一種飄逸的節(jié)奏。蕭重光一時好奇，沿著小路一直走了過去。
    那老翁聽到腳步聲，放下柴刀站起，看到蕭重光就是一笑：“客從何處來？”
    蕭重光拱手行禮：“我從山中來，欲往城中去，僥幸路過此地，特來問老丈討一口水喝。”
    老者呵呵一笑，轉(zhuǎn)身走向屋內(nèi)：“且隨老漢進屋奉茶。”
    蕭重光跟著老者進了屋子，只見這屋內(nèi)盡是竹木擺設(shè)，雖不寬敞，卻很干凈，尤其難得的是，雖然滿屋不見一副字畫，卻另有一股天然的雅致。
    老者在屋內(nèi)生起一爐小火，輕搖慢扇，不慌不忙。蕭重光看著老者的動作，頓覺自己一身皆是俗骨。老者煮好茶水，給蕭重光和自己各滿上一杯，頓時滿室茶香，沁人心脾。
    蕭重光抿了一口，嘆道：“好茶，難道這就是傳說的小龍團？這水不知又是從哪處名泉取得？”那老者哈哈大笑：“老漢一個鄉(xiāng)野村夫，哪里喝得起小龍團這般貢品，這就是此間山茶，至于水嘛，喏，村頭河水即是。這水能解渴，能洗衣，能做飯，還能洗腳。難怪圣人說，上善若水。”
    蕭重光啞然失笑，自己還真是魔怔了。他見這老者儀表非凡，談吐不俗，心中起了結(jié)交之念：“在下?lián)嶂萑耸浚帐捗葑种毓猓覇柪险筛咝眨俊?
    那老者肅容道：“原來是同宗，老漢蕭顯，祖籍潯陽，客居于此三十年矣。鄉(xiāng)野村夫，也沒什么字號，倒讓公子你見笑了。”
    蕭重光嘆道：“晚輩從深山而來，見世人多困于功名利祿，俗不可耐。今日一見老丈，才知道世上還有這般真名士，頓覺一身俗骨盡消，如蒙老丈不棄，愿從此訂交。”
    蕭顯呵呵一笑：“公子這話太看得起我了，只是公子說世人愚昧，我卻不以為然。老漢本也是紅塵一過客，也曾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也曾宦海沉浮，勾心斗角，到六十歲始悟功名利祿，盡是浮云。佛偈有云，未曾拿起，何來放下。公子笑話這紅塵世人，卻不知衣食足方能知禮儀，這些黎民百姓每日里勤勤懇懇，營營茍茍，所謀者不過是一日三餐，家人溫飽，雖然市儈，卻也實在。如今公子笑話他們俗氣，只怕他們還笑你酸氣咧。”
    蕭重光被他一說，頓覺自己方才所言確實是酸腐不堪，正如皇帝問百姓：何不食肉糜一般，簡直是混賬行子，不成人子。一時之間羞赧無地，只覺得自己站在這老者面前，竟是一無是處。蕭顯見他尷尬，含笑寬慰：“蕭公子不必自責(zé)，我看公子為人行事，飄飄然有出塵之氣，只怕不是俗世中人，不知這人間疾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