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循環(1/2)
齊長城東起黃海,沿著高低起伏的山勢經過泰山腳下,最終接上東流入海的濟水。這是齊國南面的防御,筑長城不是因為齊軍不善戰,而是齊國地不過兩千里,防御縱深過小,不在南面設防,敵軍一旦進入齊境腹地,后果不可收拾。
然而,五國攻齊后,被徹底打斷了筋骨的齊軍再也沒有前人的勇氣,對南只能依長城而守,對西只能依齊水而守,一旦敵人順燕人舊路越大河從北面攻齊,那就只能束手而降了。
楚軍強橫,與秦軍三戰三勝,威震天下,而今楚人決意伐齊,大批大批的齊卒調至穆陵關北,關城內外齊軍共計二十萬。又擔心楚軍以舟師繞過穆陵關,瑯琊港北面,青島灣兩側的安陵、不其,青島灣底的介根,以及即墨都重重設備,以防楚軍從海路攻齊。
勾踐遷都于瑯琊,戈船三百艘、死士八千人,便讓齊人畏越如虎,雖死以為生;楚國戰舟近千,楚卒莫不以一當十,這比越老虎還越老虎。想到自己面對的是這樣一支軍隊,即便是以挑起齊楚之戰為己任的齊相后勝心里也有些后怕。
穆陵關要是沒守住,讓二十萬楚軍殺入齊境,那他這個國相可是做到頭了。斂財如命的他府上藏了那么多黃金,可一旦失了相位,可能就會和失勢的魏國國相子季一樣,被盜賊活活殺死。念及此,一次小型的會議在國相府召開,會議的重點是軍務。
“齊國五十萬甲士,大將軍何以懼楚?”大簸箕一晃一晃,對大將軍田洛的態度不以為然。
“齊國五十萬甲士,能戰者幾何?”一身鉅甲的田洛怒看著大簸箕。他當然知道戰事是怎么惹出來的,本來楚人只是退娉,兩國仍遵守當初的盟誓,現在倒好,竟要伐齊。“即墨、高唐之甲士多年未戰,庫中木柲甲胄多敗。去歲粟價又是大漲,庶民食不果腹,食野芋者多,如此之卒,何以與楚人一戰?”
“去歲天下大旱,粟米自然價高。”大權獨攬的后勝自有擁躉,一個頭戴小簸箕的大臣連忙幫后勝說話。“我聞庶民斗雞走犬,以搏戲為樂,自然無錢購粟……”
“粟價最高竟至百五十錢,此等粟米,何人能食?!”粟價為什么這么貴諸人心知肚明,田洛好歹是個將軍,最討厭的便是睜眼說瞎話。
“大將軍請告本相有多少可戰之卒,何須多言粟價。”后勝無辜的癟癟嘴,“再則以輕重之術乃治國之本,粟價高則高矣,今年若是豐年,再降也不遲。”
“你!”想到那些食野芋和豆葉羹的甲士,田洛很像一拳把后勝打扁,可想到齊國的現實,他終究還是忍下了。
天下列國,僅秦齊兩國糧食官營。粟苗青青時官府便會派人去訂粟,此時的粟價自然是低之又低,很多時候只有十錢、十數錢,等到粟割完,粟價便高漲到四十錢、五十錢、六十錢,因地而異。之所以如此,蓋因官府掌握著物流銷售通道。
糧食如此,鹽鐵也是如此,但更加巧妙。比如鐵礦,‘今發徒隸而作之,則逃亡而不守;發民而下疾怨上,邊境有兵,則懷宿怨而不戰,未見山鐵之利而內敗矣。’
如果鐵山由國家開采,用徒奴則往往逃亡,用民夫則民夫會怨恨,怨恨的結果就是邊境的士卒會罷而不戰。因此最好的辦法是讓私人去經營,所獲利潤私人與官府七三開,并且,私人只負責生產,商品由官府統一購、銷。
但即便是這樣,也還有商賈會因此致富。官府能讓商賈、以及依附商賈的庶民、工奴富裕起來嗎?當然不能。絕對不能!這些人真的富裕了,就會有政治訴求,就要推翻原有的統治。
因此,就好像種粟一樣,春天播種,夏天長苗,到秋天,那就要收割了。不收割,過了個這個冬天,商賈們就要成精。而所謂的收割,就是‘調高下,分并財,散積聚’、就是‘殺正商賈之利而益農’、就是‘輕重之權斂散之以時’。具體言之,就是通過操縱物價與幣價、用王命匄奪富者的財富,讓他們重新變得貧窮。
這便是齊國的統治術,因為齊地‘少五谷、適桑麻’的特點,完全異與天下列國。用后世的話語,這似乎應當稱之為國家資本主義。其名雖有‘資本主義’四字,但這個‘資本主義’卻是圈養的‘資本主義’。每到一定的時候,這個‘資本主義’就要出欄宰殺,不宰殺撐破了籠子,就會變成自由資本主義。一旦變成自由資本主義,原有的統治階層就會被推翻。
放開——宰殺——再放開——再屠殺——在放開……
這是一個永遠不會出軌的循環,只要統治者不誤‘農時’,但五國攻齊讓齊國偏偏耽誤了‘農時’。稷下學社的作用也不容低估,原本庶民的記憶不會超過一刻鐘,放開的時候常常忘記此前的宰殺,宰殺的時候也未必知道自己只是官府養的牲口。
在一些人的提醒下,庶民漸漸懂得官府的把戲。所謂齊軍‘一陣兩心,前重后輕’就是官府精卒和庶民之卒作戰意志的差別——既然自己只是官府圈養的牲口,打仗做做樣子、盡盡義務就可以了,連一塊地都沒有的自己(齊國土地與秦國同,無私有),犯不著拼命。
身為齊人,大將軍田洛自然明白齊國的問題是在膏肓之間,權貴的腐敗更是深入骨髓,齊國只能小戰,萬萬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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